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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第二天,美惠子在学校门口这样对我说。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很坚定,在我的注视之下渐渐变得恼羞成怒:“你没有听到吗?我说不是我!” “爱信不信。” “那么是谁呢?” 我们的声音一同响起。 “……我不知道,我只是捡到了。”她干巴巴的说。 人在说谎的时候会下意识的看向正确答案。 “明天寒假就要开始了,镇上会有烟火,你……可以去看。” 我想此时此刻她应该能与我有某种程度的感同身受,原来只要看着一个人的眼睛,那怕什么都不做就会让人连话都说不下去。 “我知道了,谢谢你。” 美惠子目光艰涩的看了我一会儿,我面带微笑的看向她,我思考了很久,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就像想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仍然恐惧夜晚的妖怪,所以我做下了一个决定。 我不会再去思考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了。 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在一直问为什么,一直对答案抱有期待才会痛苦,知道答案会解决我的问题吗?我能成为大家不讨厌的样子吗? 不,不能的,并且,实际上,我早就已经成为大家希望中的样子了,大家需要我做一个讨厌的人,或者说大家需要一个讨厌的对象,只是这个人恰好是我,而已。 一直以来我都走进了一个误区,所以追问原因是没有用的。因为只有在我自己这里,我才是我,在别人的世界里,我只是组成他们世界的一小块拼图,他们只期望我做到他们在心里分配给我的任务就好,所以,我不需要去思考,甚至不需要去追问。 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满足大家需要,让大家接受我,这个议题之所以不成立,就是因为我已经满足了大家的需要,并且大家也确实在班级里为我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接受了令人讨厌的我。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成为很重要的角色了。没有得到荣誉的话是因为谷河同学在,课堂吵闹的话就是因为谷河同学带头看向了窗外,邻座之间有矛盾的话也会很快和好,因为你也不想和谷河同学坐吧? 这样看来,为了满足班级的稳定,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他们都很需要我,我已经满足了所有人的需要,而满足别人正是一种爱,我不该痛苦,我应该感到幸福,这是一种道德上的奇妙感受,你或许不能理解,因为连我自己在认识到这一点时都被吓了一大跳,但我还是很快的适应下来,每个人都有需要,是这样的,所以我肩负着无比重要的使命,正是我的敏锐让我有机会肩负这一点,这件其实从我承担爱起就已经开始学习的事,居然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所以,在我来到教室的路上,遇到白井老师的时候,我第一次对他说了:“早上好。” 你还记得吗?最开始,我想以这句话做自我鼓励和表达感谢,但现在,这仍然是我诚挚的祝福。 可他听到这句话之后的眼神就像是见到鬼一样。 上课时,白井老师点我回答问题。 “我看不见黑板,所以不知道答案。”我站起身来,摇摇头。 他似乎对我说的话很意外,破天荒的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谷河同学,听清了吗?” “我觉得无所谓。”我摇摇头,实际上刚才他的声音在我脑子里断断续续的,像是外婆手边坏了的收音机:“我不知道。”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好好听课。”他皱着眉头:“你觉得老师叫你回答问题是在刻意为难你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全班都因为我的话寂静下来。 啊,还是克制一点为好,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有的事就算很多人心里都这样想,但只要选择不说出来,就肯定有其必要性。 “你怎么会这么想,只不过是上课提问罢了,别把自己搞的太特殊了。”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在别人身上看到恼羞成怒的表情。 他顿了顿,让我坐下,自己把问题的答案说了出来然后继续他的课堂:“……总之,这两周不要只顾着玩,二月还要回来考试,一定记得在家里复习上课讲过的重点。” “在假期期间注意安全,最近镇子上发生了几起初中生诱拐事件,大家外出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们都是高中生啦,非要说诱拐的话也只有谷河同学比较有可能吧。”若叶也许是想活跃气氛,但因为刚刚的事,班上的氛围非常微妙,好在适时的响起,解救了所有人。 “这么想来,白井老师好像对谷河同学有点……那个吧,虽然她也很讨厌,但是白井老师对别人一直都很温柔啊。” “总之肯定是谷河的问题吧,她……” “别提她了,今晚要不要一起去超市挑冬假的装饰品?好不容易攒够钱,我还想买衣服呢~” 在去往白井老办公室的路上,我听到有人这样窃窃私语。 是的,我竟然久违的被叫去办公室了。 “门关一下。” 我依言关上门。 “你在搞什么啊!” 还没等我转过身,就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拽到了他的面前,随之而来的就是劈头盖脸的输出:“上课的时候不听讲,还顶撞老师,你现在胆子很大吗?” “针对你?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这全部都是你自己的问题。” “给我听好,安分一点,不要发疯!” 他把我揪的更近,接着,我的腹部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一下子倒在地上,头部撞到了桌角,殷红的血遮住我的眼睛:“你他妈的一直在笑什么啊?!” 他抓住我的头发,那张好看的脸凑近我,我能闻见他身上属于向日葵的气息,但此刻,他向我投下了一片阴影。 他贴在我耳边,一字一句的说:“谷河啊,你记住,你这样的人,是活该倒霉的,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你不觉得自己挺可怜的吗?又没有人喜欢你,母亲死掉了,父亲也不知道是谁,外婆年纪那么打了,说不定也活不了几年。” “啧,没有背景又没有能力,现在这样对你,只不过是让你先学习一下社会的残酷罢了,你以后啊,再回想起来,说不定还会感谢我呢。” 整整半个小时,他推搡着我,一字一句的发泄着对我的不满,我护住了自己的额头,原来恶鬼是可以出现在白天的,我近乎奇异的想,白天和黑夜究竟有什么区别呢?我已经恐惧黑了,难不成连同白天都要被一同夺走吗?我听着他的话,脑子里嗡嗡作响,我想起mama,说实在的,在她死后我有很长时间都刻意避免去想起她,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被人钳制着,我却莫名的回忆起还在母亲身侧的时光。 “啊……”最后,白井长长的叹息一声,他的宣泄似乎结束了,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力道重的几乎是想把我按进地下:“我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学生呢,不管怎样打人都是不对的。” 白井老师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皱着眉头看着我衣服上的脚印,不能够让我就这样回去,他一定是这样想的:“我送你回去,顺便再给你挑一件冬假礼物,就当是老师给你道歉了,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吧?” “我是说,老年人还是不知道这些为好,你觉得呢?” 他紧紧的抓住我的肩膀,仿佛我不点头就无法离开这扇门一样。 我点了点头。 白井老师让我披着他的外套,开车带我到了稍远的商店街,他对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稍有不满:“小地方就是这点不好,到处都有熟人。” “在这里等我,不要下车。” 几分钟后,他提着一袋衣服回到车上,那是一件版型很简单的宝蓝色连衣裙,领口钢琴竖纹的半弧和袖子都是白色的,和我平时的着装习惯相似。他伸手将车的后视镜翻上去,告诉我换好之后叫他。 “刚刚差点撞上班里的几个小孩,你们平时会跑这么远来玩?” “我不清楚,可能是为了买冬假要用的东西吧。” “啊,也是,你又没什么朋友。”我猜他大概想讽刺我,但看我没什么反应,于是又不说话了。 我将领口的黑色蝴蝶结系好:“嗯,我好了。” 白井老师看了我一眼,似乎很满意,送我回家的路上,又嘱咐了一次我什么都别说。 外婆坐在门廊下,我和她说过这样会冷,但她却说已经习惯了。 “哎呀,白井老师怎么来了?” “因为学校里有活动拜托了谷河同学,时间太晚了我送她回来。” “这件衣服好像不是你早上穿的那一件?”外婆意外的敏锐,我还以为她不会记得我每天穿了什么出门。 “活动的制服。”我说。 “是这样,很漂亮。”外婆点了点头:“白井老师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饭呢?” 理所应当的,白井老师推辞了。 “爱衣多亏您照顾了。” “哪里。” 那一日就是这样,冬假过的很短暂,我第一次和母亲之外的人一起跨年,外婆说山上看烟花更热闹一些,我摇摇头说在家看就挺好的。 于是她也点点头,我们一起坐在门廊上看着远处的烟花一朵朵炸开,在新年的钟声中 外婆对我说: “以前,玉子也是走这条路放学的。” 玉子是mama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