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他这个情况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到尸骨。
沈秋鸿的眼睛在第三天的晚上痊愈，那时候周云凛还蹲在地上为他洗脚。他眼睛忽然就见了光，迷迷糊糊看见些影子，眨了好几下，直到自己完全看见才反应过来。但他没说，就这样低着头看给他洗脚的道士。 他脚底有伤沾不得水，周云凛是将他的脚放在矮凳上，旁边放着盆水，用帕子浸水拧干了擦拭。暖黄的灯光打在道士身上，让他原本就俊美的轮廓更加深邃。 下一刻道士抬头，他立马放空眼神装作看不见，心里莫名虚心：他不想让周云凛知道他的眼睛恢复了，他还有事情要做。 周云凛将他的脚擦干净放回床上，然后将水倒掉，回来后坐在床边跟他说起鸢的事。 “秋鸿，我觉得还是把鸢送回三师叔身边吧。” 沈秋鸿皱眉，反问：“为什么？好不容易才把师兄救出来，为什么又要送他回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个三师叔有多变态！” “只有三师叔才能帮鸢固魂。” “你不行吗？” “我……不行，我道行太浅。三师叔是很专横，但他愿意以自身精血为鸢固魂，这对鸢来说是好事。” 鬼怪之事沈秋鸿了解不多，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只是他们费尽心思将师兄救出，如今又送回去，便是周云凛师叔那儿就不好交代。更何况，师父也不一定会同意。 “这事我做不了主，需得问过师父和师兄的意思。但你要如何向你三师叔解释？” “我既有办法将他救出来，自然也有办法将他送回去，你无需担心。” “如果是为了师兄好，我自然没有意见。这样，你先回万花谷询问我师父的意思，如果她同意你也可以早做安排。” 周云凛微微皱眉，一口否决：“不行，你现在身边不能离人。” “你放心好了，长安离万花谷近，你一个来回最多也就两日。更何况我家就在城里，要不是怕爹娘cao心，我自己回家住都行。” “我不放心。” “我只是暂时失明，你请来的大夫不是说我很快就能看见吗？可师兄情况特殊，若固魂真的这么重要，他离开了鹤清道长这么些天万一有个好歹要如何是好？你赶紧去把师兄的事解决了，也免得你三师叔发现其中猫腻。” 话是周云凛自己说的没法反驳，他见沈秋鸿担心此事，心想反正师叔就在长安，他去和李明檀将这事过个场，然后再回来应该也耽搁不了多久，于是答应。等到第二天跟店家嘱咐好沈秋鸿这一日的吃食及注意事项才出门。 周云凛原本是想去长安城西街长尾巷寻李明檀，然而才离开客栈就遇见一个递纸条的小孩。那孩子拿着一串糖葫芦，笑着道：“大哥哥，有个叔叔让我把这个给你。” 周云凛接过纸条那小孩就跑远了，他打开纸条，里面的内容是让他去乌孙巷的明鉴楼。 没有落款，但他知道那是李明檀的字。 他一到明鉴楼就有人引他上三楼雅间，推开门里面坐着的正是他的三师叔李明檀。 “我已经按你的意思跟秋鸿提过让鸢跟在你身边修行，他让我去问林前辈的意思。林前辈通情达理最重视鸢，我们只需要去万花谷演一场戏就可以了。”周云凛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李明檀嘴边含着一丝若有若无地笑，摸着茶杯示意他去窗边。 周云凛疑惑着来到窗边往外看，发现这里刚好可以看见李明檀在长尾巷的宅子。乌孙巷和长尾巷就隔了一条窄道，明鉴楼三楼的雅间能看见宅子的屋顶。 “三师叔这是……”何意？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秋鸿！ 照身手来看他的眼睛已经恢复。 周云凛愣在原地，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 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有他们的初识，有那几日近乎颓靡的交欢纠缠，有幻想中的决裂，还有噩梦里仓促的片段。每一个画面就是一分情绪，层层叠叠积压在他心口让他呼吸不过来。 似乎那个万花弟子已经知道真相，他的恶行即将曝光。 直到有人拍了怕他的肩膀，他听见三师叔笑着道： “既然云凛不愿意让那小子知道，那师叔自然要帮你将此事隐瞒。那宅子不过是个许久不曾住人的空宅，我在长安的府邸是北街梨花巷十八号，府上就两个下人，厨子耳聋，侍女口哑。” 连府宅都安排好了，为了拿捏他，他这位三师叔当真费尽心机。 “云凛多谢。”他脱力一般靠着窗棂，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以前沈秋鸿从来不会骗他，他也不会对沈秋鸿说谎。可现在他们之间却开始被谎言隔断。 因为知道沈秋鸿的眼睛好了，他便安心随李明檀前往万花谷演了场好戏。那戏成不成功他不知道，反正林韵蓉是信了鸢跟着李明檀更好，主动将“鸢”交还给了李明檀。 他那三师叔虽然性子偏激不似正道，但只要想伪装便能骗过所有人，他都快忘了李明檀十二年前可曾是浩气盟的二把手。 他告诉林韵蓉：沈秋鸿思念父母打算在长安住几日。 处理好万花谷的事情后他立刻赶回了长安城，但没现身，只是躲在暗处守着那人。 李明檀再次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喝酒，手里提着一个酒坛半醉不醉地坐在树枝上。李明檀也没管他那伤春悲秋的情绪，直接将人从树上拎下来，手一挥放出袖中的艳鬼。 “他怎么会这样！？” 一声暴呵惊醒了周云凛，他眨了眨眼睛看见李明檀怀里的艳鬼若隐若现，奇怪的裂纹爬满了裸露在外的皮肤，看起来十分可怕。 他瞬间回过神，一把抓住鸢的手腕，从怀中从抽出一张符纸贴在内侧，口中默念经文。鸢猛地挣扎起来，另一只手幻化出指长甲将周云凛的手臂抓出血痕。他似是痛极，喉咙里发出凄惨的低吼。 “按住他！”周云凛大吼，牢牢抓住艳鬼的手腕。 李明檀赶紧束缚住艳鬼，那副总是高高在上的面孔总算有了变化。 “他怎么会这样？！” “时间要到了！”周云凛皱眉道。 听他这么一说，李明檀瞬间明白了。鬼魂在阳间逗留过久会以十二年一个轮回进行魂裂，这种魂裂并不剧烈，稍微有点道行的鬼魂都能抗过去，但鸢本身就是残魂，这种魂裂对他来说是致命的。他尸骸未与紫藤本源相容，修炼进展太慢，哪怕李明檀不断给他灌修为，也只是稍微有些真实的触感。 若想救他，就必须找到他的尸骸将之埋于紫藤之下。 待艳鬼身上的裂纹消退，周云凛才放手。 “他这个情况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到尸骨。” 李明檀眸光深沉，擦了擦艳鬼嘴角的血道：“你随我们一道。” “寻尸骨的阵法三师叔也会，就算没有我也一样。” 他担心沈秋鸿，现在根本不想离开。李明檀看出他的顾虑，态度很强硬：“给你一天的时间处理好那个万花小子，明日辰时城外驿站。” 说完便抱着艳鬼离去。 周云凛皱着眉将满肚子怒火压下，在城里找了一家澡堂子洗浴净身，将浑身酒气散尽后才回到客栈。此时刚入夜，客栈的房间灯火通明。 “咚咚——” “秋鸿，是我。”他敲了敲房门好让里头的人做好准备，谁知那人却大大方方开了门。 沈秋鸿刚才不知道在做什么，额头还有薄汗，脸色苍白颇为狼狈。 “云凛，你终于回来了！” “你的眼睛好了？” “嗯。进来说话吧。”他说着将周云凛迎进房。 周云凛这才发现房间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灯，怪不得窗户里能透出这么明亮的光。 沈秋鸿见他盯着那些无处不在的灯，笑着解释：“我不是眼睛刚刚恢复嘛，看得还不是很清楚，所以多点了几盏灯。” 他说谎，他怕黑。 周云凛立马就反应过来，心口像堵了一块巨石，压得他难受。 沈秋鸿怕他看出端倪，赶紧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师父不同意吗？” “没有，鸢和林前辈都同意了。我回纯阳宫寻东西耽误了，鸢的情况不是很好。” “师兄怎么了？” “我们要在三个月内找到他的尸骨然后埋于紫藤之下，不然他会魂飞魄散。” “怎么会这样？！”沈秋鸿惊惧，这才不过几天，怎么就到了魂飞魄散的地步？ “他是残魂，十二年为一轮回，他受不住阳气的侵蚀便撑不过这个轮回。” “只要找到师兄的尸骨就能解此危机吗？” “还要寻一生人与他冥婚，让他魂魄受到庇护。” “这……且不说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一个死人，你三师叔能同意吗？” 周云凛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也是他没有跟李明檀说明的原因。李明檀占有欲极强，真的会同意鸢与他人结阴亲吗？ “我会尽量说服师叔。我要随他离开去找寻鸢的尸骨，你后面打算去哪里？” “我想回家住一段时间。” “好，你回家住我也放心。等鸢的事了，我再来找你。” “嗯。” “那你好好休息。”他说着准备离开。 沈秋鸿下意识喊住他，犹犹豫豫道：“天已经黑了，掌柜可能已经入睡，要不今天先在这里凑合。” 周云凛道了声“好”，然后拖了根凳子到床尾，坐靠在床架，“我就在这里，你也休息。” 他没提吹灯，沈秋鸿也没说。房间里灯火如昼，沈秋鸿爬上床抱紧被窝里的秋水剑心不自觉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偷偷看床尾的道士，小声问：“那你要带走秋水吗？” “不用，秋水放你这里，等我回来再找你取。” 沈秋鸿觉得他似乎知道什么，但不敢问，就如同他不敢想周云凛为什么没问房间里为何这么多灯和蜡烛一样。 这一次，他总算能安心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