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山神庙

      第四十二章

    马车旁,男人揉着一个小姑娘的脑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连另一个人靠近身边许久也未曾发觉。一阵风吹来,道旁黄叶飘落,惊起几只麻雀。

    荀彧看着这美好的画面有些不忍心打断。最后还是咳嗽一声,轻笑道:“咳。左将军,这就是你的……全部兄弟?”

    刘备闻言,转过身来,语气带着歉意。

    “这丫头一直闷在家里没出过门,所以我想把她带出去散散心,还勿见怪。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这就把她送回去。”

    荀彧摇头:“没有,许久没见到采薇姑娘,我也甚是思念。采薇姑娘十分可爱,与她同行令人开心。”

    刘备拍了下采薇的背。

    “哎呀。”采薇惊呼一声,急急忙忙,“令君你好,并非初次见面也请多多关照,承蒙招待感激不尽。”

    荀彧笑了:“采薇姑娘,跟我讲话不用这么客气,像平时一样就好了。”

    采薇轻轻点头。

    仆人驾着马车行在大路上,旁边跟着几个骑马的侍从。马车内,三人许久无话。

    “薇儿,唱首歌,给将军解解乏。”

    采薇抬头:“我、我唱?”

    “废话,不是你唱难道还是我唱?”

    采薇感到十分为难:“可是我、我不会唱歌……”

    “随便唱,唱得难听我又不怪你。”

    采薇红着脸,磕磕巴巴唱了起来:“小、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刘备伸手打断:“停,唱点大人听的歌曲,不要出现小动物。”

    采薇看了刘备一眼:“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停停停!”听着采薇抑扬顿挫地拉来拉去,刘备一脸震惊,“这什么玩意儿?”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刘备沉默了一会儿,把采薇拉到一旁,对荀彧赔笑道:“我的错,见笑见笑。”回头点采薇脑袋,“想给你出点风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采薇露出无辜的表情:“我不能蒸气,不然会蒸发的。”

    “还敢顶嘴!”刘备一扬手,采薇抱头蹲下,刘备停手,“有出息点,起来,我不打你。”

    “真的?”

    “真的。”

    采薇慢慢起身,刘备一手拍到她脑袋上,采薇吓了一跳,哭了出来:“骗子,你不讲信用!”

    刘备笑道:“给你个教训,别以为人生总是一帆风顺,不顺意的事情多着呢。行了,蹲一边哭去。”

    采薇蹲在一边默默掉泪,荀彧坐不住了。

    “左将军,你这样……不太合适吧,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啊。”

    “孩子?我像她这个年龄,已经能负担起照顾一个家庭的责任了。不说我,你这个年龄也在跟你的小青梅读书骑马谈恋爱了,你再看看她会什么?要不就是吃,要不就是玩,要不就是哭,要不就是说些谁都听不懂的怪话。也就是在我身边,我还能照顾她几天,万一我要是出点什么意外,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活下去。”

    荀彧心中一阵触动:“左将军,你放心,你出意外的话,我来照顾她吧。”

    刘备瞠目结舌道:“……谢谢。”

    采薇擦了擦眼泪,小声道:“将军,虽然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不过我知道,你会活到老的。”

    刘备拉起采薇:“傻姑娘,还是你好。刚才是将军不对,来,我瞧瞧,打疼了吗?”

    “不疼。”

    “不疼你哭什么?”

    “这……”采薇略微沉吟,“这就要从泪腺分泌的机制开始讲起了……”

    “……”

    “总之,哭不仅有诸多好处,还是区分高等动物和非高等动物的办法之一,举个例子,狗就不哭。”

    刘备脸热:“得,你一句话就骂回来了,我还反驳不了你。”说着,揪了揪采薇鼻头,“这么大了还爱哭鼻子,丢不丢人——”

    “咳咳。”被忽略许久的荀彧咳嗽几声,“玄德,薇儿,这旁边有座山神庙,咱们下去转转吧。”

    荀彧下车,采薇还呆站在原地,刘备催促。

    “怎么了,走啊。”

    “他……他刚刚说什么?”

    “叫你薇儿,还带你出去玩,高兴吧?”

    “可是……”采薇晃神,情绪不明,“可是他叫你‘玄德’啊……”

    打发采薇到一边去玩,刘备摸了摸鼻子,靠近荀彧。

    “文若,打个商量,以后薇儿面前别叫我玄德,我也不叫你文若,咱俩以官职互称,行吗?”

    荀彧不解:“为什么?”

    “你知道,少女总是有一种……不切实际又很美好的幻想,我不想打碎她的幻想。”

    “也许她比你想的要理解你。”

    “换了是你,你理解吗?”

    “……好吧,我明白了,我配合。”

    俩人走回马车,听到少女软糯的声音哼唱着。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到你们有多甜蜜~这样一来我也,比较容易死心,给我离开的勇气~他一定很爱你,也把我比下去……”

    刘备走过去:“臭丫头,你瞎唱什么?”

    采薇坐在马车旁,玩着车轱辘不出声。

    “你——”

    “薇儿想必是累了吧。”荀彧带着微微笑意,“我看这样,我和左将军去庙里看看,薇儿就在马车里休息,我让下人准备点点心来。”

    “不,我也要去。”采薇跳下马车,拍了怕手。

    “你给我礼貌一点,不什么不,说谢谢不会吗?”

    “没关系,薇儿姑娘……很有个性,很可爱,一起走吧。”

    “听到没,他夸你很有个……这是夸奖吗?算了,你必须说谢谢,不能让人觉得我刘备教育出来的孩子都跟土匪似的……”

    二人根本没听刘备说完就一前一后地走了,刘备气结。

    山庙香火旺盛,往来有人迹。石阶层叠,山岚险峻。五色斑斓,有松柏之青,修竹之翠,又有黄桐为障,丹枫为缀。古刹悠然。

    “薇儿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采薇爬着石梯,此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回头看着荀彧。

    “啊,你说什么?”

    “上去再说吧,别摔下来了。”

    再过一段时间,采薇终于爬到山顶了,坐在地面上,脸色青白,头晕目眩。看刘备还在后面慢悠悠走着,荀彧干脆坐在采薇身边。

    “说起来,薇儿是先来找我的,要是没有左将军中途出现,也许就是现在这样的情景吧。”

    “嗯。”

    “这里的风景真是清雅,令人心情舒畅。”

    “嗯。”

    荀彧环顾四周,摘下一朵野花:“这朵花很可爱,和你很衬。”

    “嗯。”

    荀彧微笑:“薇儿好像不太喜欢我。”

    “嗯。”采薇回过神,连忙摇头,双手接花,“啊,没有没有,谢谢荀令君。”

    荀彧拿着浅蓝色的小花别在采薇的发髻上:“不客气。”

    采薇摸着头,茫然地看着荀彧。

    “怎么了?”

    采薇委屈地摇摇头:“没什么。”

    “……”

    这时,刘备也走到山顶了:“你俩走得真快,怎么了,薇儿,荀大人欺负你了?”

    采薇指了指头:“没有,他送我一朵花,你快看看。”

    “我看到了,挺好看的。说谢谢了吗?”

    “说了,你看看呀,有虫子吗?”采薇走到刘备面前,低下头去小声说着。

    “我看看。”刘备拿起花,装模作样地看着,“哎呀,不得了,有一只大蚂蚁,爬到你头上去了。”

    “哇——~!!”采薇惨叫起来,“快、快弄走它!”

    “呼。”刘备对着采薇脑袋随便吹了口气,“好了,吹掉了。”

    “太好了……”采薇松了口气。

    刘备把花丢到一边:“你看,你胆子这么小,白浪费荀大人一片心意,快道歉。”

    采薇小声道歉:“令君,对不起。”

    “……是我要道歉才对,吓到采薇姑娘了,抱歉。”

    刘备拍了拍荀彧肩膀,小声道:“也不看看这是谁的丫头,一朵花就想骗走?太嫩。”

    “……”

    进了庙内,采薇一反寻常,变得活泼了许多。左看看、右看看,一刻也停不下来似的。边看边捶手感慨:“哎,要是带相机来就好了。”

    刘备不解:“相机是什么?”

    “就是……”采薇比了个手势,“来,笑一个。茄子——”

    “听不懂。”刘备转头问荀彧,“你听懂了吗?”

    荀彧想了想,摇了摇头。

    “好了,丫头,别闹,过来。”

    “哦。”采薇乖乖走回刘备身后。庙内游人来来往往,并没有人注意这里的小小喧闹。

    穿过前厅,来到后院。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树上系满了红色的祈福绸带。秋风拂过,绸带随着秋风翩翩起舞,庭院里弥漫着古朴的檀香味。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发现了三人,走上前来。

    “三位眼生得很,是第一次来吧?要试试看吗,这里祈福很灵验的。”

    “多谢先生,我们只是来看看……”

    采薇忽道:“要钱吗?”

    道士微愣:“小姑娘,这个,不强求,一切随缘。”

    “我没钱,可以挂一个吗?”

    “可以。”荀彧从袖子里掏出一些钱币递给道士,“不成敬意。”

    “谢谢。”道士接过钱,“山神大人会庇护你们的。”

    “采薇,你想写什么,挂吧。”

    采薇看着刘备。

    “看我做什么,荀大人叫你挂你就挂,别客气。”

    “谢谢荀令君。”采薇道过谢,走到放着红绸的桌案旁,向人要了笔墨,写完字,走到稍低的树枝旁,踮着脚系了上去。

    “好了。”采薇拍拍手,“你们要写吗?”

    “不了。”荀彧摇头,转向刘备,“你呢?”

    “福祸皆乃人谋,何定于天。算了,我不信这个。”

    “那咱们进去玩吧~”

    采薇说着就跑进内堂了。刘备跟在后面,想想不对,折回树旁看采薇写了些什么。

    “王采薇到此一游?什么乱七八糟的。”

    荀彧笑了笑,跟着采薇进了内堂。

    采薇静静注视着神像的脸,并没有注意到荀彧站在身后。许久之后,采薇回神转身,看到荀彧吓了一跳,不由往后退了两步。荀彧又往前走了两步,采薇连连后退,捂着胸口,警惕地看着荀彧。二人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我来了。嗯——?”刘备进门,发觉情况不对,走到采薇旁边,“丫头,怎么了?”

    采薇摇了摇头。

    “姓荀的,你欺负她了?”

    荀彧闭目不答。

    “行,你俩都不说话,我去问问别人——”

    采薇牵着刘备的衣角:“不要。”

    刘备看着采薇,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荀大人跟你说了什么?”

    采薇还是摇头。

    “好吧,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不想说,我也不问,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说着,牵起采薇的手,“走,咱下山吃饭去。”

    任由刘备牵着离开,到门口时,采薇微微回头:“那个……令君,你不走吗?”

    “走。”荀彧睁开眼睛,“等等我。”

    刘备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