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如愿
深呼吸了会，紫翊仍犹犹豫豫地不敢再开门，而外头的人也没有主动推门进来，维持着一种诡异的默契，很鸵鸟地不面对现实。 「怎么啦？」察觉异状的编辑正在拆一袋签字笔，边拆边转头问。 「浮云好像回来了……」无法再逃避，紫翊只好硬着头皮去拉门把，孰料门外竟空荡荡的。 嗯，人呢？难道刚才真的是她眼花產生错觉，事实上那个很像醒醉的人并不存在吗？她有眼残到这种程度了吗？ 紫翊狐疑地往外探出头，结果被狠吓了一跳，差点撞上门框。 那个很像醒醉的人正在门的旁边面壁，两手和额头全贴在墙上，犹如嫌疑犯被制伏时的姿势那种面壁，编辑室的人经过时还狐疑地递过来两眼。 反应过来后，她完全忍俊不禁、噗哧笑出声，停不下来的笑将责编也引了出来，见此状况是满头无形的黑线，同时露出关爱的目光。 「浮云你……没事吗……？」她的神情像怀疑浮云被换了芯子。 「咳，还好，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终于离开墙壁的浮云摸摸鼻子，状似不经意地偷瞄了下紫翊，却被她准确捕捉到了。 不光长得像同个模子刻出来而已，连独特的磁性嗓音也一模一样，他绝对、根本、毫无疑问、百分之百是醒醉本人吧！紫翊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崩溃到最后反而觉得好笑，尤其目睹对方并不亚于她的错愕和滑稽的举动，心理平衡了，但依然有些难以言喻的窘迫和羞涩。 虽说神之幻境里抱过都抱过、亲都亲过了，可那毕竟是游戏，跟现实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游戏里pk跟现实中杀人能一样吗？ 好不容易正式相见，两人进会议室时却在门口卡住，动作出奇地一致，同步前进后退，差点撞上又立刻相互礼让；紫翊抬眼望着浮云，对方似乎很习惯性地伸手想扶她进门，伸到一半惊觉突兀，但收回更突兀，僵住片刻勉勉强强转成了个「请」的手势。 「女士优先。」他温声细语，若非紫翊早就认识游戏中的醒醉，这时肯定会在心里大讚对方谦和有礼，气质满分。 很有股衝动想给他个「再装就不像了」的眼神，思虑再三后决定作罢，她可没忘记这傢伙超擅长逆袭，要是挖坑害自己丢脸丢到编辑室来，会成为她一辈子的耻辱。 「谢谢。」两个字搞得自己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紫翊快步闪身进了会议室。 紧接着面对的又是悲剧──责编居然不由分说将她的位置安排在浮云隔壁，因为其他地方都堆放了杂物，她不好意思要求再换地方，便乖乖坐下了。 趁编辑拿出几样抽奖礼物和紫翊交谈时，浮云也迅速入座，默默拿起桌上尚未完成的签名板接续赶工；紫翊偷空覷了眼，随即认出他正在绘製她书中的几名角色，设计成十分讨喜可爱的q版人物，兴许是熟悉了，画得非常快。 他真的是浮云，也真的是醒醉，醒醉和浮云的中间呈现等号，不知道为什么……紫翊感觉惊讶之馀，渐渐窜升的竟是意想不到的开心。 不久后，责编被同事喊了出去，会议室里单独留下了紫翊和浮云，两人并未交谈，整个空间安静到能听见笔和纸摩擦的声响。 用金属色蓝笔签了几张小卡的紫翊正打算换个顏色，却不小心将放在边缘的签字笔碰掉了，她转过椅子低头去捡，不曾想浮云也是同样的动作，两人的手指在笔上相触，紫翊心口一悸，刚要缩手，却出乎意料被浮云先一步握住，她诧异的目光投向对方，迎上的双瞳灿亮，透出显而易见的期盼和欣喜。 「……你是如愿？」字里行间压抑着翻腾的情绪，他的视线牢牢将她锁定，不让她有机会脱逃，「『你』真的是如愿？我没有看错？」 不然她是如愿花钱请来代打的吗？紫翊闻言险些又笑出来，却明白对方口中的「你」代表的不只有坐在这里的她，还包含了游戏中的忍冬，亦即飞花。 糟糕，即使知道有被反扑的危险，可是一旦居于上风，就会抑制不了趁机去闹闹对方的念头。 「是呀，惊不惊喜，开不开心？」故意说了个熟悉句式的紫翊抬起被攫住的手晃了晃，「编辑不是说你死会了吗，死会了还敢偷牵别的女生的手？」 浮云的眼睛微微睁圆，呆滞停顿一阵子后突然绽开笑容，让紫翊感觉视线一花，霎时耀眼得害她分不清东西南北；也难怪编辑室会群情激动，连长期面对这张脸的她都无法免疫了，可见浮云的顏值杀伤力有多强。 下秒，他驀地将她连同椅子一起拉近，慢悠悠道：「老实说，你长得很像我女朋友。」 能这么犯规的吗？差点遭到会心一击的紫翊上身后倾，整个贴在椅背上。 她皱起眉头不甘示弱，「抱歉，我男朋友比你帅。」 话音甫落，撩拨战力指数八成突破天际的浮云乾脆拉着她的手，将手背贴在自己侧脸上，瞇着眼压低嗓音：「他要是听见你的话，肯定跟我现在一样高兴。」 他的声线偏低，却不至于太过沉厚，刻意压嗓的时候有种特殊的魅力，让紫翊的耳朵酥酥麻麻的，连带地心跳也跟着开始不受控，全身血液全数往面部上涌，没多久就晕染成一片緋红。 这下是暴击，把紫翊完全打懵了，失去战斗能力。 收到预料中反应的浮云总算满意了，捨得放开她的手。良久后回神的紫翊表情中满满的全是哀怨，恨不得将桌上的签名板全砸在头上，看能否清醒一点。 「重新自我介绍吧。」还记得拾起掉落的签字笔搁回桌上，浮云的嘴角仍旧微扬，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我是浮云，本名叶临，临渊的临，在神之幻境使用的id是……醒醉。」 还真是八竿子打不着关係的三个名字啊！紫翊心想。但她似乎也没资格说别人？ 「如愿是我的笔名，本名嘛……」她神秘地笑笑，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写下「游紫翊」三个字，边写边道：「用过两个游戏id『晴光瀲灩』和『忍冬』，不过经常也有人称呼我为飞花。」 接过纸条的叶临立刻便看出她本名和自己笔名衔接起来的巧合之处，恍然问：「这是你当初选我当绘师的原因？」 「那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紫翊拿起笔继续签名，相当直白地说：「我太喜欢你的画，无论黑白稿或彩稿，都让我有种『很用心在对待作品』的印象，后来看到笔名，更肯定了要和你合作。」 「正所谓爱屋及乌，既然都喜欢我的画了，要不要顺便喜欢一下我这个人？」逐渐找回了彼此间的熟悉感，叶临得寸进尺地开起玩笑来。 「蛤？原本就喜欢了还要顺便喜欢一下，你这问题不是──」后面的「蠢」字还没说出来，口比脑快把心声都倒光的紫翊已经懊恼到想咬掉舌头。 她没有想告白！她没有想告白！她没有想告白！为什么就变相告白了呢？ 请允许她挖个坑将自己种掉。 几乎快将头埋到桌面上的紫翊只求隔壁的人没听清楚那句话。 然而事与愿违，不仅听见了，还听得明明白白的叶临「哦」了好长一声，末了甚至安慰她：「刚好，因为我也不只喜欢你一下。」 紫翊的视线往左侧飘移，技术很差地转移话题，「……你的签名板要画不完了。」 再让他继续发挥下去，她的脸就要烧到沸腾了！ 自右方传来笑声，紧接着，画笔和板子摩擦的细微声响再度传来。动笔同时，叶临诚实地说：「实际上，我原本只是想体验看看接案性质的工作，打算合作一个系列就结束。」 紫翊讶然，「那之后怎么又同意接下第二个？」 她的第一系列作品完结到第二系列开始出版，中间相隔了大约三个月，期间并未听责编提及浮云可能不再接案。 「我的习惯是在画之前，先看书，所以我也看了你写的作品。」叶临的语调舒缓，好似在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之后我才告诉编辑，只要是你写的书，愿意让我画，我就接。」 所以，在第二部系列出版前，编辑才会问她：「你们合作得不错，我看这次也让浮云继续画吧？」而不是：「我再和浮云洽谈看看能不能画。」 在游戏内，他们相互肯定；现实中，他们依然相互肯定。 原来她和叶临的结识，比起她和沧海月竟还要更早。 「去年你不是停笔了吗？车祸休养的缘故，我起初很担心你会不写了。」将画好的签名板放到一边，叶临又伸长手拿了块空白的。 「那是有理由的！」紫翊急忙澄清：「对不起。我一直没有说，去年那段时间我失去记忆了，是脑伤的缘故，关于写作的事情、关于神之幻境的事情，在我的脑海里通通都是空白的……沧海跟琉璃不相信，我怕你听了也……不信。」 馀光瞥见叶临止住了动作，偏过头来盯着她，紫翊深深吸了口气，也抬眸和他四目相对。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对方有所期待，一再失望之后，还能有什么让她放下疙瘩的答案吗？她并不那么确定。 就算他的回覆偏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紫翊认为她也能接受。 她注视着对方啟口。 「被你骗了也心甘情愿，或许该这么说比较浪漫吧？但我想……」叶临抬手，轻按在她的头上，「你不会说谎，你也不必。」 静默许久，紫翊细细地「嗯」了一声，闭起眼真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