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2

    天气渐渐凉爽，大地染上秋天的色彩。

    中元节将要到了。

    雒城的居民准备祭祖、放河灯、焚纸锭，而你要加紧乱葬岗的巡逻。

    中元节在七月半。天地之间的阴气绝灭之后，逢七之日可以复生，阴阳消长循环。因此，这一天怨气尤其容易突然爆发，引起妖鬼现世。

    白天的乱葬岗没有夜晚看起来那么鬼气森森。茂密的树林呈现在眼前，一条林间小路如长蛇般弯弯曲曲向林中钻去。乍一看也有几分清幽，不过不能细想，这些树木是靠什么滋润才能长得如此肥壮。

    树林间有些空地，杂草丛生，隐隐约约可见点点白色的尸骨。

    你拿出罗盘，如往常一般检测怨气。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罗盘指向的结果显示，此处一丝怨气也无！

    明明还是清晨，茂密的树林如同屏障，遮挡住阳光，四周便暗了下来。

    除了正一道的三清正殿能没有一丝怨气，哪怕是人声鼎沸的市廛，天潢贵胄的宫殿，也或多或少会有怨气，何况这里是遍地死尸的乱葬岗！总不可能是三清仙降在此处。

    你的脚步踩过杂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觉得周围的树木离你越来越近了……

    它们并没有移动的痕迹，只是随着你越来越深入，树丛越来越茂密，一颗挨着一棵，光线越发幽暗，呈现一种病态的惨绿。

    你停住脚步。

    仰头看见一棵树的树冠几乎要垂到你的头顶。

    你放开神识，细细感知，仍是没有丝毫异常，这里干净得可以直接当法会祭坛。

    你突然听见一阵让人头晕目眩的铃声。

    你仔细着辨别铃声的方向，向那处前进。这阵诡异的铃声越听越让人觉得神思恍惚，天旋地转。头顶的树冠越来越低，好像怪物伸出爪牙要扯住你的头发，勾住你的衣角。

    一股闻起来像血腥气，但又带着一股莫名甜腻的气味漫入鼻尖。

    你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头晕让你有些丢失了对时间的感知。

    忽然，你感觉到远处有光，出口！

    你以法诀御起一道剑气，劈开一大片树林，耀眼的光照进来——

    红色的光。

    你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你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这里是酆都罗山，妖鬼之城。妖鬼从这里诞生，通过裂缝来到人间。

    准确的来说，这里是罗山的边缘地带。

    所谓妖鬼之城，并不是像人类一样城墙包围着房舍的城池。这里相当宽阔，一些地方寒冷而荒芜，一些地方散落着简陋的洞xue，洞xue里一双双眼睛在闪烁。

    一些地方密密麻麻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妖鬼。这些妖鬼嚎叫着，把能抓到的一切往嘴里塞，不在意塞进去的是不是同类。

    它们有粗陋的武器，比如石头，或者从不知谁身上弄下来的骨头。狠狠将这些武器砸在对面敌人的身上，同时承受着来自敌人的袭击。

    高等级的妖鬼会释放法术，无数光球，火球在空气中划出明亮的轨迹，宛如群星陨落。

    泥土是漆黑如墨的颜色，一轮血月投下邪异的光。

    边缘地带一般比较荒凉，生长着罗山特有的植物。

    你眼前的这株，正一道内部称呼它为“青行草”，是罗山极常见的植物，人间怨气深重的地方也偶尔可见。

    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不见，周围的景物都泛着一层邪异红光。

    乱葬岗怎么会有六道轮回的裂缝?　你时时巡逻，怨气不可能发展到出现裂缝的地步。

    消失的怨气，诡异的铃声，处处透露着古怪。是天灾，亦或是人为?若是人为，什么人能做到控制裂缝?

    正一道的轮回堂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研究如何封闭裂缝，没有太多进展。大的裂缝相对稳定，那些地方是人类与妖鬼战争的前线。小的裂缝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怨气是一个指示小裂缝出现的指标，相对准确。

    你并不惊慌。你曾经深入罗山深处，三天三夜。

    那时你手里有一把剑，名唤青锋。闪着法术灵光的利刃出鞘，一剑戳进一只妖鬼的身体。未及血花溅出，长剑已从第一只妖鬼身上拔出，斩向第二只妖鬼。

    你甩了一下剑上的血珠，第一只妖鬼才仰面倒地。

    再次踮起脚，脚掌在地上画出一个半圆，身体借力旋转，四尺余长的长剑收割了方圆所有活物的生命。

    密密麻麻的妖鬼组成的血rou之墙挡在面前，你神情冷淡的挥出一剑，又一剑。

    你现在手中已经没有剑了——

    哎，大意了！怎么莫名其妙到了这个鬼地方。

    当年你手中的青锋是把神剑，杀妖鬼如砍瓜切菜，若是位置恰当，甚至能直接斩开虚空。

    为今之计，只有找个屏障薄弱处，试试用破禁咒了。

    你绕着罗山边缘地带寻找。

    走了许久，通过计算心跳，你大概已经走了八九个时辰。

    你又见到一株青行草。一株又一株，青行草逐渐连成片。

    “女郎何处去?”面前飘飘荡荡出现一缕魂魄，不辨男女。

    “你去找你的负心人吗？”

    “聒噪。”你正要用法术将其斩杀。这东西叫青行灯，本质是含恨而死的痴情冤魂化成的执念，喜欢在青行草茂盛处停留。

    你心念一动，察觉到留在潘玠身上的定位咒移动了。

    手上施法的动作不停，青行灯消散在虚空中。

    潘玠……为何会离开你的院子?

    妖鬼，野性难驯吗?

    你继续向前走，感受着定位咒也在移动。这个方向是，东面?

    真是不乖，还是锁起来比较保险。你面无表情的想。

    若他出去作jian犯科……你不会违背你说的话，将他斩杀。

    走过这一片青行草丛，你发现一处结界松动。你盘膝坐下，咬破指尖，在地上书写破禁符箓。

    数息之后，白光亮起。再一睁眼，周围都是正常的景物。时间已是深夜，你在罗山呆了一整天。

    环顾四周，距离这里不远处有一个村庄。

    村庄大多依附城郭而建，你要先搞清楚这里靠近哪座城，才能知道该如何回去。

    你走进那个村庄，家家关门闭户。

    打扰别人睡觉不太道德，但事急从权。你随意找了一家人，抬手敲了三下门。不见动静，你又敲三下，敲得重了些。

    “什么东西？”你听到一个粗重的男子声音。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站着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rou的男子。

    他上下打量你几眼。

    “路过叨扰，我是雒县的天师，机缘巧合来到此地，迷失了方向。想问一下这里是何处？”

    他看你全身衣服装扮确实是天师的样子，语气也没有方才那么凶悍了。

    “这里是梓潼北边的瓦砾村。”

    “原来如此。”

    你并不想讨碗水喝，就此告辞。

    “既已知晓方向，就此告辞。承蒙指点，不胜感激。”

    你送了那人一张驱邪避煞的符箓，他拿到手后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有点将信将疑的收到怀里。

    这里是梓潼，你想起潘玠说梓潼是他的故乡来着。

    现在没有时间管他的事。你很庆幸走的不远，雒县与梓潼就在隔壁。你不着急回去，当务之急，是将那诡异的铃声和气味以及裂缝之事上报洛阳。

    天师间有传讯符，但传讯符不能支撑从广汉郡到洛阳的两千里路。

    梓潼亦设有天师和驿站。你决定进城，寻找驻守此地的天师，借用传讯阵法，将信息传至洛阳。

    瓦砾村既在北面，你便根据天上星辰辨别方向，向南走去。

    走了不久，面前伫立着一座石头建成的小城。城墙高约一丈有余，南北两个城门。城墙上有些损毁的痕迹。城门旁的瞭望塔有一个小吏值夜，那小吏靠在木柱上昏昏欲睡。

    你不欲多事，施一个神行符，翻过了城墙。

    天师所在处，常常留下法咒的痕迹，若他没有刻意隐藏，你就能辨别出。

    ——城西。你疾驰而去，看见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落。

    “哎呦，我去！”

    院子里传出一声压低的惨嚎。

    看来里面是有人的。你抬手敲门，门很快被推开。是一女子，没有穿天师道袍，而是一袭素色直裾。

    “哎呀，是位道友！快进来快进来。”

    院子里很有些狼藉，碎了一个角的陶罐，几道焦黑痕迹。

    “这位道友，劳驾，我是雒城的天师，机缘巧合到了此处。我有一则重要消息要上报洛阳，烦请带我去附近的传送法阵。”

    “重要消息！”她圆圆的眼睛睁大，“好的好的，马上，稍等。”

    她转身回房间，抓出一件外袍，披上就往外走。此番动作，在女子里算轻浮，在天师里也不算稳重。不过她行事倒是很果断。

    二人疾行。她的神行咒施展的不够熟练，你暗中用风托了她一下。

    到了城中心，传送法阵所在处。你从袖中取出一块特制的丝帛，以指作笔，在上面书写密文。

    梓潼那位天师转过头去不看。

    书写完毕，投入法阵，念诵启动法咒，白光升起，丝帛消失不见。

    你转向她，举手抱拳，“多谢道友，我的事已了。”

    “那个，重要消息，有什么是我能知道的吗？”她一脸兴奋的看着你，“我跟你说，我在这快要无聊死了，天天就是那些事，翻来覆去翻来覆去。”

    你沉默一下，然后说:“最近应时常巡逻警戒，恐有妖鬼出没。若遇古怪，不要贸然上前，多在周围探查。”

    “妖鬼！我至今只见过两只。那，那我会经常去巡逻的。”

    你感觉到她十分青涩“你是新来此地的吗?”

    “是哎！其实也不算新了，我来了两年半。三年前梓潼出了一场妖祸，原来的天师死了。我十几岁才开始修道，只是外门弟子，就被派过来。”

    她很自来熟的跟你抱怨，“我才修道五年，好多法咒都不熟。今晚想练习一下攻击咒，结果差点把自己给攻击了！”

    她很不好意思的朝你笑笑，“嘿嘿，跟你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见谅，见谅。我真是憋坏了，以前在门派里还能找同门聊聊天，这里可是一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说着见谅，嘴巴却没有停，“我就想，好好练习法咒，将来争取从这里调走。我虽然现在很菜，但我的志向是，上战场，杀妖鬼！”

    她叽叽呱呱说了好多话，你被吵得有点头晕。

    “哦！对了，还没有向道友通报姓名，我叫杜若淳。敢问道友尊名?”

    “我叫秋千雪。”

    “原来是千雪道友！梓潼与雒城毗邻，我们还当守望相助呀。”

    “自然，自然。”你向她抱拳行礼，希望赶紧结束这一场对话。

    “我在雒城还有事，就不多叨扰。今晚道友帮了大忙，若有机会，千雪自当回报。我先告辞了。”

    “好的，好的，道友慢走。”

    你离开梓潼，向雒城赶去。

    你此行的目标是，潘玠身上定位咒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