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比爱容易

    1

    我以前的回忆都被我干脆地扔到了边边角角，随着时间逐渐发霉，腐烂。我连回顾都不愿意。

    谁带给我痛苦，谁又是在用力扼住我的喉咙，酒瓶子砸到脑袋上的感觉我到现在还能记得很清楚。

    2

    酗酒的男人在黑夜里的影子都让人恐惧。他嘴里骂着不清不楚的脏话，用力地扯过我的头发，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用力地掐着他的手臂，指甲陷进去了我都不肯丢，脸被打偏后脑子里都是嗡嗡的轰鸣。我又用脚踹他，像是在对着我此生的仇人。

    我的眼神很冷，毕竟已经没什么期待。

    他可能被我激怒了，掐着我的脖子，“兔崽子竟然敢反抗了？”

    我在心里笑话他，说，难道我要在原地等死吗？不是他先死，就是我先死。

    可是在那一刻，我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濒临死亡的无望，窒息感将我吞没，可他最后竟然还是暂时清醒了过来。

    他把我丢开，怒喝，“滚！”

    我摸着自己脖颈处的淤青，手指都在颤抖。

    我把自己藏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日复一日地消磨我的情绪。

    我是没救了吗？

    谁又能来救我呢？

    3

    江宜兰跑了，没带上我。他把对那个女人复杂的爱都转化成了怨恨，却又宣泄在我的身上。

    有谁会来可怜我的无辜吗？

    所以啊，恨比爱容易。

    心底的那些晦暗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它会扎根，发芽，再到最后开出糜烂的花。

    我曾无数次地听到过他们的争吵，和物品被摔落时发出尖锐的哭鸣。总在白日幻想的女人悲泣，呜咽又痛苦。

    她控诉道，“时鸣，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回应她的是男人暴怒的声音，“那你呢？你做事之前有考虑过我吗？”他在冷笑，“你他妈自己看看你做了多少好事？”女人瑟缩地躲进墙角，?不敢再吭声。

    4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两个明明已经势同水火，却非要勉强支撑。

    5

    江宜兰卷走钱跑了……

    扔下一个我和一个挣扎又痛苦的男人。相看两生厌。

    那年我十一岁。?和一个经常家暴的男人斗争了整整八年。

    最可笑的是最后时鸣死于酒精中毒，

    倒在了家里的酒桌上。

    我一点儿都不害怕，相反，痛快到一下子失了声，乱了神。

    他死了，将我紧紧包裹的那股窒息感终于少了一半。

    哭是不可能的，可也高兴不起来。

    冷漠成了我的一层面具

    自戴上的那一刻就再没被取下来。

    奇迹，我没长歪。

    起码没有成为一个蓄意报社的犯罪分子。

    6

    迟来的上色，

    潦草到斑驳，

    然而这就是我的人性。

    我竟然还算个正常人。

    7

    我上大学那一年，时鸣死了。

    而我终于是孤身一人。

    我抽烟，喝酒，大概都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

    失眠，焦虑，压抑。竟然都没把我逼疯。

    所以说，人的生命在某种程度上又是那么地坚不可摧。

    究由绝境，向死而生。

    有时候我会端详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继承了江宜兰的艳丽，

    和她如出一辙的眼睛在她身上是风情万种，到了我这里又成了一潭深湖。

    我擦掉镜面上的水汽，

    于是我的脸也变得模糊。

    我对自己说，时攸，你该活得像个自己。

    8

    钟方仪的靠近拉响了警钟。

    我警惕着他，因为他好像总妄想着，从我这里拿走些什么，我还有什么呢？

    一身伤疤，一张漂亮的脸，空荡荡的行囊，死寂的灵魂。

    他有意图，这让我焦躁不安。

    就像现在……

    我逼问他，“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他明显不太想回答.，把脸侧过去，转移话题，对我说，“今天晚上吃什么呢？我去看看？”

    可我需要一个及时的回答，

    哪怕这个回答并不能令我满意。

    我踢他的膝弯，强迫他坐在原地。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一只手又掐着他的下颔，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说话。”

    我没什么耐心，我在审视他。

    他的眼里含着薄怒，又强自压了下去，

    不答反问，“时攸，你想听些什么呢？我都可以说，”

    我的目光可以说是沉静的，他在我的目光下逐渐溃退防线。

    他叹了口气，“时攸，你得先放过自己。”

    我放开了他，转身去阳台上抽烟。

    说不上来，有点失望。

    他说我需要先放过自己，

    可没有人能给我那一份勇气。

    谁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