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年前。

    直到李承泽的背影消失在浓密的夜色之中，徐苗苗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走进家门。

    在无人察觉的阴暗角落，安静注视着一切的女人放下了她始终高举着的手机。

    女人穿着一袭宛若丧服的黑色礼服，戴着黑色的手套，垂在身侧的左手却握着一把淌着血的柴刀。她以形状优美的指尖滑动屏幕，唇角的微笑随着映入眼帘的照片逐渐扩大。

    从早上开始，女人就发现她的后辈有些心不在焉，魂都不知道飘到哪去了，就连中午去茶水间倒水都险些把自己给烫着。出于对同事的关心，女人难得地延后了今日的例行公事，一路跟在晚辈身后，想一探究竟。

    却不曾想，竟阴错阳差地让她撞见了这么一出好戏。

    女人挑了几张特别惹眼的照片，发给她之前因缘际会认识的朋友。又像是怕对方没能在第一时间看见一般，确认照片全都传送后，她立刻拨通了电话。

    凌晨一点的夺命连环CALL，除却熬夜的修仙一族，任何已然入睡的人十之八九都会被这闹铃声吵到抓狂。在等待忙音被接通的同时，女人听见在巷子里传来了一阵微弱的衣物摩擦声响。

    “救.......救我......”

    啊啊，差点忘了正事。

    女人举起柴刀，向更深的黑暗中走去。

    接着，从黑暗的巷弄深处传来了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奇异节拍声。

    从黑暗中走出的女人慵懒地舒展了下筋骨，手上的柴刀不知扔到了哪去。她看了下显示拨通中的电话，第25通未接。

    在等待第26通电话被接通的闲暇之余，女人认真地思索了下彻夜打满一百通的可行性。

    “喂？”这时从手机的另一头，传来了一阵沙哑的男声，带着被吵醒的极度不耐烦。

    “晚上好。”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活力满满的朝气，“收到我发给你的照片了吗？”

    “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话音倏然而止，就像是好半晌才解读出女人话音中夹带的信息，“等一下，妳三更半夜把我吵醒就是为了这种破事？”

    “当然啦。毕竟好东西就是要分享嘛。”

    “我要挂了。”青年毫不领情，冷冷地说，“再见。”

    “别这么冷淡嘛，我传给你的可是承泽的照片喔，你要不要——”

    话未说完，电话就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切断。

    女人眉头一挑，在心中默默倒数。果不其然，过了数秒后，电话铃声就再次响起。

    彷佛预料到对方的动静一般，她在接通电话的同时就将手机拿得老远。

    下一秒，一阵饱含怒火的咆哮声瞬间在空气中炸响。

    “这是怎么回事──！？”

    隔着手机，女子都能感受到对方那几乎要迸出屏幕的怒火。

    但好巧不巧，她平生的乐趣之一就是火上浇油。

    “如你所见，那个人是承泽新的伴侣唷。”还有搬弄是非，颠倒黑白，“大概过不了多久，两人就会共筑爱巢了吧。”

    似是嫌弃这把火还烧得不够旺，她又再补了一枪，“对了，他还有送戒指.......那个戒指看起来很眼熟，该不会就是你之前和我提起过的——”她刻意地将话断在这里，故作惊讶地倒抽一口气，“天啊，不会吧......”

    回答她的是手机被重重砸上硬物，破损时发出的滋滋电流声，还有一连串玻璃、瓷器摔上墙面的脆裂声。

    “我才是他的Omega，我才是！”歇斯底里的凄厉锐叫自电话彼端传来，“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他凭什么让我一个人痛苦地承受这一切！？”

    “冲我发脾气可没用喔。”

    “他到底在哪里？妳想要什么我都给妳！求妳了，我要去找他！我要听他亲口告诉──”

    话未说完，便被女子切断电话。

    范闲愣愣地盯着跳回桌布的手机屏幕，理智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当他好不容易从莫大的刺激中缓过来，准备再度点开通话键时，一封邮件赫然闯入视线之中。

    ［不聊了，明天下午两点，无名咖啡厅。］

    接着，女子将手机澈底关机，取出其中的记忆卡与sim卡，用力掰成两半扔进垃圾桶里。然後，她把手机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碎了它。

    那么，继续玩吧～

    电话的彼端，混乱的寝室之中一片狼藉。眉清目秀的俊美青年此刻就像个被无情舍弃的孩童，搂紧了相片，蜷缩在偌大的床铺之上，不断地哭泣着。

    这里是他和李承泽同居的住所，在李承泽消失后，他依然坚信着有朝一日李承泽会再度回到这里，与他团聚。他甚至都想好了，只要李承泽愿意回来，他就和他私奔，逃离这肮脏的埋骨之地，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重新展开生活。

    可如今，他所坚持的一切都变成了笑话。

    “你怎么可以不要我......”范闲喃喃着，“......骗子。”

    接着，他若有所思地摊开被他揉成一团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人亲密地抱在一起，背景是能够俯瞰夜空与阑珊灯火的摩天轮。

    这是他与李承泽正式成为恋人的那一晚，没有许下山盟海誓，没有刻骨铭心的情深意重，有的只是两抹孤寂的灵魂相依相偎，成为彼此的依靠，羁绊，至死不渝的爱恋。

    他用指腹摩挲着照片中的笑颜，李承泽，李承泽，那搂着他，笑得恬淡的Alpha。

    那奋不顾身挡在他的面前，为了救他而险些丧命的Alpha。

    那个在他醒来后，却当着他的面，将求婚戒指扔进医院垃圾桶的Alpha。

    那个扬言和他一刀两断，死生不复相见的Alpha。

    那个舍弃了他，选择了其他人的Alpha。

    说起来，为什么会被抛弃呢？

    恍恍惚惚，范闲将照片按在心口，恨不得能剜开胸膛，将照片塞入胸腔一般。

    啊，一定是这样的。

    渐渐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声缓缓回荡。

    这一切全是承泽给他的考验，而今天这一出就是承泽给他的警告。要是他再继续堕落下去，没能通过考验，承泽就会毫不留情地离开他，投往其他人的温柔乡。

    承泽需要的是一个优秀完美的Omega，承泽想要的是一个独立坚强的Omega。

    他要成为一个有能力保护承泽，不让其他人肆意伤害承泽的Omega。

    我明白的，我全都明白的，承泽。但是再给我一段时间吧，萧城那个贱人，那个合该被千刀万剐的人渣，我很快就会替你杀掉他的。

    还有那些欺负你的人，我全都会一起杀掉，做成礼物献给你的。

    我会努力，成为一个让承泽骄傲的Omega，所以说啊承泽，到了重逢的那天……

    你再和以前一样，摸摸我的头，夸夸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