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剧情）

    程珩是被痛醒的，从皮rou到骨头，没有一处不痛的地方。痛到甚至生出一丝丝麻木，仿佛整个身子已经不是他的了。他睁开眼，天光透过窗棂缝隙照进来，灰尘在光束中飞舞。

    屏风后有人咬牙切齿地低声质问：“……不是说两个时辰就能醒吗！现在是怎么回事！到底活了没有？？”

    “快了，解药都喂下去了，求生欲挺强的……那么疼都挨住了，很快……”

    程珩听着小秦大夫慌乱的解释求饶声，心上一松，若是不他现在疼得满额是汗，且浑身乏力，他定要放声大笑一番。

    赢了。他赌赢了。

    程珩徐徐吐出一口气，笑起来，眼睛像是被清泉洗濯过一般明亮，面上常年蒙着的病色也扫清大半，只是虚相愈发明显。

    这是在所难免的，毕竟被毒了这许多年。

    若不是娇娘那一出胆大心细的自己给自己下毒，他还真的未必能想到这一层上去。只可惜他起疑心的时间太晚，晚到没办法在短时间里找人配出解药，只是勉强从他的起居环境里提取出了毒药粉末，下毒之人颇有耐心，且用得是水磨功夫，日积月累，他确实未曾察觉，白白当了这些年的傻子，被人算计至此。

    想到程方，他的眼神冷了下来。

    程方，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带在身边悉心调教之人，却是藏得最深的叛徒之首。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程方本就是幕后之人派到他身边的，耐心埋藏了二十余年的钉子。

    陈方阴着脸踱步进来，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你醒了。”

    程珩平静地看着他，陈方却在这视线下异常狼狈，他烦躁地随手砸了桌上的空药碗。

    “你很得意是不是？都快死了，还能逼着我这个最想你死的人拿出解药救人，程珩，程珩！”他低吼起来，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在程珩身上，他简直是尝尽了屈辱。在程珩的眼里，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哪怕落在他的手里了，占尽优势的自己，居然还是不得不按他的所想行事，简直可笑，可恨！

    程珩微微歪着头看着他笑，并不说话，直看得程方气血翻涌，胸中一股郁气冲撞上来，他本想呵斥他叫他闭嘴不许再笑，一张嘴却“哇”地吐出血来。

    小秦大夫慌张地从后面赶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大人千万稳住啊，眼下该怎么办，还得您来做主，拿个主意，大家都在等您的示下。”

    程方从他恭敬卑微的姿态中汲取到了一点力量，他甩开小秦大夫的手，恶狠狠地呸出血沫：“程珩，我技不如人，这一局是你赢了。可如今你本人在我手里，你的妻子也已经被我的人带走了，你费劲心机，不过替自己多挣了一口气罢了。我已经说过了，交出账册和官印，我给你个痛快。”

    “你现如今不是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了吗，想要什么何必来问我？实在不行，掘地三尺或许就能找到了呢？”程珩感受着逐渐恢复知觉的肢体，忍着疼痛慢慢地撑起自己，额上全是虚汗。

    “你！”

    双方再次僵持住了。

    门外有人小跑着来报，眉梢全是喜色：“陈大人，山那边狼烟如约升起来了，想是被藏在山上的粮仓已经被烧毁了！”

    “果真？！好，好！”陈方大踏步出门，远眺过去，暮色中一眼便望见了nongnong的烟柱，遥遥直上云霄。

    “哈哈哈好！程珩，你那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妹子跟你那病糊涂的爹，已经都在我们手里了，你还能拿什么跟我斗？”

    大起大落不过如此。他胸中那口气终于被顺了下去，他愉悦地一挥手：“把程大人请出来，让他好好欣赏欣赏这副美景！”

    被架出来的程珩望着那道烟柱，脸色终于变了：“……你敢对他们下手！你找死！”

    立场翻转，陈方冷笑，接过一支带血的簪子，扔到他脚边：“不想看你那娇滴滴女眷们在我胯下呻吟的样子，就把东西交出来！”

    ＊

    “小姐，还要继续吗？”

    “接着扇，再砍点柴火进去。”娇娘眼也不眨地望着面前的火堆，“粮仓的火要比这个再大一些。再堆两座火堆出来，木头若是不够，就把这些人也丢进去。”

    她原是顺口吓唬一下，听的人却当了真，火堆前被捆成粽子原本在专心挺尸的一群黑衣人惊了一跳，纷纷“呜呜”地求饶起来，娇娘不为所动地走到旁边，透过树枝的间隙远眺城池。

    围观了全程的沈咏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挪动身子离火堆远了些许，娇娘再娇艳的脸庞，如今看来竟也似淬了毒的刀锋，锋利得叫他不敢再看。

    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忒狠！先前同他打赌，一口咬定寺院后山的粮仓会遭袭，并且会有刺客来暗杀他们，甚至断定前山会有敌人假装流民前来攻山，一早便兴师动众地让众人准备起来。他当时怎么想来着，他只觉得一个闺阁小姐，还是从乡野里来的，读过多少书，就敢这么下判断，实在是荒唐可笑！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之后发生的事却桩桩件件如她所料，这莫不是有鬼神暗中相助？！

    护卫长踢了一脚快要拱涌到前面来的黑衣人，对方立刻老实了，不敢再动。

    他望了一眼那个夜风中娇小的身影，吩咐将士们对这帮刺客严加看管，自己则走到娇娘身边跪地行礼：“下官易鸿参见小姐。”

    “易大人快请起。”

    易鸿从盔甲中取出一只锦囊，交给娇娘：“下官来时，大人曾交于下官一只锦囊，并留下了嘱托。”

    “若是小姐决定回城，就让下官烧掉锦囊，全力护着小姐和老大人冲出重围，和山下驻军汇合；若是小姐成功取信众人，决定守山，就让下官把锦囊交给您。”

    娇娘接过来，并未急着解开：“辛苦易大人了，李将军之前曾留给我此山地形草图，大人看看，可还用得上？”

    “小姐，接下来您是想？”

    娇娘撩开锥帽，借着火光指给他看：“此山只有一条上山路，大人挑些弓箭娴熟的守在这里，再找些嗓门亮堂的弟兄，朝山下喊话，就说，东平镇来的兄弟们，来者是客，只要肯排队上山，山上有的是饭等着他们；若是有闹事不肯依次序上来的，也不必再问了，弓箭招呼就是。”

    她微微笑起来：“大人放心，我会陪着诸位一起过去的。请诸位大哥助我一臂之力，保住江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