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师父
135.师父
莫比乌斯。 常苡让贺云朝转达过有关Hox黑色产业链关联的幕后组织信息，那个组织的名字就叫莫比乌斯。任令曦没想到，自己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居然是从受伤后就不再与案子有瓜葛的师父费丞口中说出来，而数年间一直在教导自己的他，竟然是莫比乌斯的卧底。 “莫比乌斯？”意外的是，这一刻开口的是时越，“云朝哥上次让我追查的AI失控事件，我溯源分析之后，找到了一个特征木马，我用CBSI和黑客论坛的渠道找到的木马来源，也是出自一个叫做‘莫比乌斯’的组织。” 任令曦：“所以你的意思是，上次我车辆自动驾驶失控是莫比乌斯的手段？” “是他们。”费丞说，“因为你查得太紧了，有人要你死。” “有人？不是你么？” “小曦，如果那个人是我，今天就不会出手，更不会主动出来坦白身份。” 任令曦将信将疑地盯着费丞，从前对师父的爱慕光环已然崩塌，这一刻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还值不值得自己信任。 “那一天……我去见你，在停车场也遇到了袭击。” “那是我的安排。” 她胸口酸涩，猜测的结论就这样由他一语证实。 “但我并没有让我的人杀你，自己也在暗中观察把控局势——那时候你怀疑我了吧？” 她没作声。 那日她原本确实想要和费丞当面对质，但因为那一场意外袭击，费丞又旧伤复发，她才搁置下来，她依然希望贺云朝的提醒和她的猜疑，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怀疑我的不只是你，莫比乌斯也怀疑我了，袭击你也是我保全自己的手段。” 令曦抬眼，贺云朝亦然，只是他半倚着沙发，手上不动声色把玩剪刀，不知在想什么。 任令曦消化了费丞的话，拧眉：“你说得好像你不是莫比乌斯的人。” 费丞还没开口，贺云朝便极具压迫感地朝他倾身，“如果——你想要假装什么为爱浪子回头的戏码，我不管她信不信，我会先解决你。” 任令曦一手将贺云朝拉了回来。 “这是我和师父的事。”她说，“你别插手。” “他说的不一定都是真话，也许还打算瞒着你做双面间谍。” “嗯，瞒着我……谁不是瞒着我呢？你当初不也是？” “……” “我自认为我已经很理性了，该不该就事论事，我有我自己的判断，就算是师父这件事——今天之前，你也没有告诉我他是谁。”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遍。 费丞轻扯唇角，贺云朝倒是没想到这样也能引火烧身。 他捏了捏眉心。 “之前是因为任务我不能说，而且你那时那么迷信他，我直接告诉你你也不会信——我不是暗示了你很多次了么？” 任令曦显然不满意他的解释，一个两个对她都是这样，只有她是局外人。她现在烦躁愤懑的情绪平等分给眼前的两个男人。 拯救贺云朝的，居然还是费丞。 “我确实对小曦有好感。”费丞以一个成熟男人的口吻向贺云朝坦然道，“我和她朝夕相处的时间比你长得多，会不会被她吸引，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任令曦哪里料到对话的发展跑偏，错愕怔在原处。 “确实。”贺云朝头一次认可了费丞的观点。 任令曦觉得这两个人一定是在拿她开涮，狠狠用手肘顶了贺云朝一下，“闭嘴。”然后又抬头看向费丞，“我们现在在说的是正经事，玩笑不是逃避的方法。” 费丞叹了口气，又自嘲笑笑。 “小曦，连他这个没见过我几面的人都看出来了，只有你还是把我当师父。” 任令曦微微攥紧了手，突然认知的事实让她不知所措。 费丞是她一直以来敬仰的人，她的老师，她的前辈，她的……兄长。 “不过，我不会把你作为我变节的理由。”费丞忽然话锋一转，“我很早以前就想退出莫比乌斯。” “这些年，我为莫比乌斯做了不少肮脏事，该还的情，我已经还清了。但莫比乌斯不是我想离开就能离开的组织，所以我一直在寻找机会。” “那时候，连环杀手K利用Hox27筛选受害者，同期又有一个女记者在调查MOB，上头让我处理掉这两个人，不过那时候组织还不知道，他们要我杀的人，就是盟友詹鸿业的子嗣。” “直接杀死那个女记者很可能暴露MOB与莫比乌斯，所以我利用了詹克己——这个詹鸿业的小儿子因为天生缺陷，不受控地沉迷在MOB的试验药里，女记者作为他连环杀人案的其中一名受害者，没有人会料到K真正杀她的动机。” 借刀杀人。 任令曦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辛琪的死，是因为你？” “是，我教唆詹克己杀了他。告诉他那女记者在调查他，他迟早会暴露，会成为MOB的突破口。我还告诉他，就算杀了女记者，之后也不能停下，因为那个女记者只能是他连环杀人案中不那么显眼的一环，不能是第一个，也不能是最后一个。” 任令曦浑身发冷，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曾几何时，是他将自己从流言蜚语里拯救出来，是他手把手教会她成为一名调查官的方方面面，是他给她生活和工作的力量，她觉得人生有这么一个引路人是她的幸运——她的师父，是她无比感恩的人。 攥紧的拳，指甲已经嵌入rou里，她却不觉疼，只觉得心脏被不堪的真相戳出一个又一个孔洞，要坏掉了。 贺云朝握住她的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紧咬牙关逼视费丞。 “那个傻小子……杀死辛琪之后，折返了回来，只有这么一次，他不是出自单纯的动机要杀人，所以他心慌，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遗漏。”费丞不管不顾地继续叙述，“然后被你发现了。” 似乎意识到费丞接下来要说的话，任令曦连呼吸都逐渐加快。 “打晕你的人是我。” ——真的是他。 任令曦闭上眼。 “也是我教詹克己捅了我三刀，我比他更清楚哪里是非致命部位。” “为什么？”贺云朝偏头，“为什么是三刀，如果只是为了证明你与他交过手，没必要用这么重的伤。” “我说了，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时机退出莫比乌斯。那时候调查科内部已经开始怀疑有内鬼，我也是被怀疑的对象之一，我需要一个有足够信服力的表现和足够调整的时间。可以和调查科证明自己，更可以和组织解释这个伤是洗清嫌疑的需要，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贺云朝似有所悟，“然后，因为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就可以离开责任中心，慢慢淡化你在组织里的位置？” 费丞苦涩地偏头，目光却是停留在不肯看他的令曦身上，“嗯，我想如果给不了特定价值，日后即使退出组织也不会太难。” “这就难怪你后来为什么一直伤势反复，是你自己的手笔。” “我不想继续参与，但这期间组织还是要求我必须如实汇报调查科的行动，我不能完全不回应，那样就会被察觉我的意图。” “但你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詹克己第七次在河堤失败的抛尸行动，威胁到他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任令曦忽然插口。 “是我，也差不多该是收拾掉他的时候，再这样下去他暴露得更多，我不希望你继续追查，到时候他再供出我——不过那一次詹克己警觉了，后来我也是通过你才知道他提前就在堤防另一个人出现，所以当天被他逃走。那之后他就一直躲在他父亲的庇护下，再后来失踪，我因为不时需要留在医院，接触不到他。” “即便是这样，你也还是提前回到调查科了，不是说想离开责任中心？”贺云朝说。 费丞没再接话。 不过贺云朝知道他回去的理由，那时候，莫比乌斯决意要杀了一步步接近真相的令曦——他想回来阻止。 贺云朝望向她，令曦没有穷根究底，她其实是何等聪慧的人，如今当然清楚费丞回来的原因，只是以前很多事情她不会做那个假设，她觉得荒唐。 “那么……”任令曦直视费丞的眸光已然没有任何温度，“这次回来和我坦白这些，为了什么？” “来给你们一点忠告，以及告别。” 贺云朝：“忠告？” “现在要找到你们的不仅仅是CBSI，还有莫比乌斯——今天她遇上的那一个小分队，就是莫比乌斯的人。莫比乌斯比你们想象的更强大，扎根联邦吸血很多年，各处都有他们的分部，她会被发现，也是因为莫比乌斯的天罗地网，在数十个主要城市都铺展开了——这次是凑巧，一旦你们之后行踪泄露，就再不要肖想什么安稳，莫比乌斯会像毒瘤一样阴魂不散。” “我们很快就会进入阿莎加。” 费丞笑了一下，“你以为，阿莎加就没有莫比乌斯的人？” 贺云朝微微皱眉。 “总而言之，既然你已经把她带入这样危险的境地，你就给我好好负起责任。”费丞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注视贺云朝的脸，“我现在已经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有匹配保护她的能力，希望你的那些名声没有注水。” “我保护我女朋友，应该不需要你来提醒。”他虚起眸子。 “最好离开就别回来了，根除不掉莫比乌斯，你们待在联邦，一辈子都要体验死亡随行。”费丞自顾自说完，直起了身。 “所以要告别了吗？”任令曦突地握住费丞的手腕，“你凭什么觉得我就会放过一个杀人凶手，调查科的叛徒？让他从我面前大摇大摆离开？” “小曦，我现在不是嫌疑人，因为你没有证据。” 任令曦固执地紧攥住费丞的手不肯放。 费丞说，“没有证据就不能抓人，正义的弊端就是如此——” 紧抓费丞的手指因为施力而苍白。 “我刚才说的所有话，可能都只是和你编造的一个小故事，至于信不信，不重要。” “师父……”任令曦极力忍住滚上喉间的哽咽，再度叫出了这个称谓，“你原本……不是这样的。” 他带她来调查科的时候告诉她：努力做一个惩凶除恶的调查官，不管能做到什么地步，只要每成功一件，这世界上的罪就会少一分，要相信，邪不胜正。 结果，他就是邪恶。 “我原本就是这样，但我不希望你变得和我一样。”费丞看向她的目光缱绻，眼底她的轮廓影影绰绰，“我很喜欢你小曦，但为了自由我等了更久，莫比乌斯不肯放手，我就只能在他们最混乱的时候离开。” “你是把我们当饵了吗……” 费丞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她的脸。 “如果哪天，你们能与莫比乌斯还有它背后的那些人对抗，我会回来帮你们。”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