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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嵩」降落(纯剧情)

    许嵩收到薛之谦的电话时,正在整理教案。

    自上次的事情,他们已经近两个星期没联系过。那天的事仿佛醉酒后胡言乱语,酒醒了只剩头痛欲裂和胃里火烧火燎。许嵩穿好衣服下床时,薛之谦拉住他的手腕,问:“你要回去吗?”

    许嵩捋平下摆褶皱,装没听见,任他拉着,头都没有回。

    房间里安静得过分,只有薛之谦不断加重的呼吸声:“如果我、我们……”他手指力气太大,攥得许嵩皱起眉头。

    褪去的热气、以及总会到来的黎明。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烦躁。他晚上做了个很恐怖的梦,周身声音嘈杂,他不停地跑,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抬起头,又是原点。

    许嵩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他,声音遏制不住颤抖,一如两个星期后他接到薛之谦的电话时那样。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们结束了。”

    说来实在很可笑,这样左右纠缠着谈分手,离开对方后精神萎靡甚至有点儿浑浑噩噩,就好像他们真的在谈恋爱一样。但许嵩心里清楚,也在不断提醒自己,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是阴湿角落里的霉块,只能避人耳目生长。

    所以他们不能谈爱。

    从第一次约会时就是不成文的规定。

    但许嵩发现薛之谦近期越来越难以把控,起初还没有太在意,只是俩人的氛围慢慢发生变化。薛之谦像对待爱人一样替他的伤口上药,然后抚摸那些痊愈一半后浅浅的疤痕,他吻它们,一点点、温温柔柔。许嵩仰起头,等湿漉漉又细密的吻留在脖颈上,那些曾束缚过他的东西一瞬间全都消失了,薛之谦为他套上新的绳索。

    可他从未觉得如此自由过。

    张开嘴喘气,看到对方的脸,眼神因为盛满爱意而变得柔软。许嵩有一瞬间疯了,他要溺进去。留在里面的深处、藏在那些光都找不到的地方。也没人能找到他。

    他的梦交织太阳下的光影,在水面轻轻波动,然后碎成一块一块。

    “你爱我吗?”

    许嵩失语。他差点儿忘了薛之谦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人是自由的、人不能被奴役,不能被掌控。他对上他的眼睛,滚进喉咙的空气都有些难以下咽。

    爱。不爱。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好像他的回答根本不重要。不管爱不爱,都可以随便对他做些什么。

    “周末出来吧。”薛之谦的声音很平静,发出轻微的滋滋电流声,许嵩觉得难以忍受:“你到底想干吗?”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出去玩过。”

    许嵩说:“在一起是恋人的说法。”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几秒,轻轻应一声:“嗯。”不等反驳,就挂断电话。

    没闹掰之前,他们急匆匆见面、上床,连个吻都来不及给对方,又换好衣服去应对生活里的一堆烂摊子。断绝关系后,时间反而慢下来,他们更像一对情侣。走在喧闹的街道,欣赏路边店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小吃摊烘烤、油炸的香味飘进鼻腔。他们去了很多很吵的地方,漫无目的地闲逛,和拽着气球绳子的孩子擦身而过。

    这无疑是在消磨时间。过了一会儿,许嵩抗议起来,然后得到了一块烤地瓜。

    新鲜出炉,热气顺着塑料袋向上爬。许嵩抽了抽鼻子,有甜腻的味道,很多糖分,超标的快乐。他责怪的话在嘴里说不出,转头看到薛之谦鼓着腮帮咀嚼,他嚼得认真、用力,好像在跟地瓜较劲儿,一副生闷气的样子。像一只小松鼠。

    这一幕让他记了很久。直到多年后,薛之谦摸他手背,皮肤已经松弛,上面有暗沉的斑点。薛之谦问他什么时候爱上自己的。他靠着椅背,在暖洋洋的下午昏昏欲睡。

    彼时他们已经很老了,他发现自己深陷遗忘的长河,能记得的只是生活中的一点儿琐事。他从里面择出关于地瓜的记忆,又觉得这个平淡得难以启齿,于是他叹了一口气,说:“忘记了,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爱你。”

    很久很久以前。许嵩想起三十五岁的自己,拎着冷掉的烤地瓜,被薛之谦挤在逼仄的摩天轮角落。下面是万家灯火璀璨,灯光照在湖面,在夜晚静静流动,他们更像在银河以上。薛之谦亲他,许嵩刚开始揪住他后颈的衣领拒绝,随后变成纵容、接纳。

    他也并不是不想这么做。

    薛之谦说:“听说在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接吻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他说这话的时候天真得像一个孩子,眼睛里是满满期许。他们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薛之谦要用浪漫传说填补他们那段空白晦涩的光阴。

    太可笑了。太违和了。隐秘腐烂的废土凭什么盛放玫瑰?

    出了游乐场后,他们走到旅馆前,薛之谦看许嵩,手指试探性地缠上他的。

    许嵩说不上想做,也说不上不想。他想起房子里那个总是晚归,醉酒酣睡在沙发上的男人,想起他的手指握住那些粗绳,把它们缠在自己腰上,像摆弄娃娃一样。

    他不想回去。

    他们推搡着进入房间,薛之谦把他压在床上的时候,许嵩突然哭了。

    “我已经结婚了,”他的声音一哽一哽,“我们是在偷情。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完了。”

    “我知道,”薛之谦摘下他的眼镜,“我知道。”

    早都完了。从半年前开始就完了。三十多岁的时候干什么都觉得完了,来不及了,不知道自己会活多久,时常想着将就过一生算了。

    但是前面还有多少个三十年等着他?许嵩身上都是伤口,已经没什么空余地方可以收留痛苦了。

    人生而自由,不能被奴役、不能被掌控。

    薛之谦眼睛红了,他把自己融入双方喘息的热气中,想象自己是一块糖,要在这里融化,给空气增加一点儿甜度。

    “离婚吧,”薛之谦抵住他的额头,看他被快感击打不能自己,“我们重新开始。”

    他们永远可以重来,哪怕等到八十岁的时候。他们都快走不动了,薛之谦搀着许嵩的胳膊,路过花海时他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即使经过半个世纪,许嵩的回答一如三十五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