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谁家心肝宝贝瘦成这样

    纪云禾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她以为昨日的一顿折腾，今天应该疲惫非常，不曾想，也就还好，跟往日也差不多。

    听见屋里的响动，一个身影飞扑进来，耳边是洛洛欣喜的声音：“云禾，你终于醒了……”

    纪云禾伸手接住洛洛，被她抱了个满怀，从前的开心果此刻变成了小哭包，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洛洛又松开云禾，上下打量了两眼，纪云禾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你怎么进来了？是长意放你进来的……”

    话还没说话，这开心果哭的更凶了，她手上下摸了摸纪云禾的背，她更加嚎啕大哭了：“云禾，你怎么这么瘦了啊？你怎么瘦成了这样啊？”

    她反反复复就重复着这两句话。

    纪云禾无奈的笑笑，给开心果抹了抹眼泪：“哭什么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洛洛闻言更是难过，开始向纪云禾倒苦水，吐槽长意的过分：“我知道你在这，都是那个长意，不让我来看你。害得我每次跟过来都进不来……”

    “云禾，我好想你啊，云禾……”洛洛抱住云禾的手臂不愿撒手。

    云禾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也是想你的，那你今天是怎么进来的？”

    洛洛坐在床边，手一叉腰：“还有谁能拦得住我小蝴蝶……”复又放下说了实话，“我偷偷溜进来的，也是奇怪，往日我都会被结界挡住，今天却出奇的顺利，看样子我小蝴蝶的功力又大增了，连这结界都挡不住我。”

    纪云禾看着洛洛搞怪，也不说什么，只她心里明白应当是长意放她进来的。

    他还是这么心软。

    说着要囚禁她，报复她，却还是让洛洛进来陪她说说话。

    有洛洛这开心果在，纪云禾rou眼可见的开心了许多，就连饭食都用多了一些。

    能感知到的长意又开心又生气，同洛洛就这么开心，同他就无话可说……

    洛洛是名副其实的开心果，总是有各种玩笑话逗纪云禾开心。

    洛洛叉着腰，从青羽鸾鸟说到雪三月，又数落长意的不是，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长意身边的大将：空明。

    洛洛脸色微红，说到她为了去找青羽鸾鸟出山，结果闯入冰窟找酒不成，又被关在冰窟的事。

    “也许是天意吧……空明也在冰窟，正好救了我。”

    纪云禾了然于心：“然后……孤男寡女？患难与共？”

    “不是呀，我一个不小心就睡了他。”

    纪云禾喝到嘴里的茶一下子就喷了出来：“你说……你说啥？”

    “把他睡了呀……换句话说就是同他灵修。”洛洛不以为然又理直气壮的重复了一遍。

    纪云禾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觉得她头疼……

    这妮子看了那么多话本和书，怎么对男女之事这么……

    洛洛看出纪云禾一副头疼的样子，毫不在意的说：“他是不愿意，被我一下就按倒在了地上。”

    一脚踩上矮桌，颇有些英雄气概的感觉，说着还给纪云禾演示了起来：“当时他就要挣扎，我一抬手，用我的粉迷软了他，他就只能乖乖任我处置……”

    纪云禾觉得自己更头疼了……

    洛洛却是越说越兴奋：“云禾，你是不知道，空明阳气可足了，同他灵修一次，我就觉得我灵力提高了好多，而且脸上的蝴蝶斑也少了，还变更漂亮了……”

    听她越说越离谱，纪云禾不由得捂住肚子，希望肚子里的崽崽没有听到这些虎狼之词。

    纪云禾想要打断她，却被一道黑影打断，只见一身黑衣的长意闪身进来，抱起云禾，手掐诀就是一个隔音的结界，顺手将小蝴蝶拍飞出去，愠怒道：“空明，管好你的洛洛。”

    “诶，你说话好好说，什么我的……”空明一把接住飞过来的洛洛，想要同长意理论一番，却见门直直关上了，不给他辩驳的机会。

    怀里的洛洛还想冲进去和长意理论：“诶，你这人……为什么把我赶出来……”

    话还没完却被空明拉走了。

    纪云禾似是没反应过来，刚听到一个大秘密，表情都还是震惊状态，就被人安放到了床上。

    想到刚刚鲛人印记的感应，长意耳尖微红，这种事也可以到处说吗？长意觉得洛锦桑大写的不靠谱。

    纪云禾反应过来，眼睛都不知道看向哪儿，也没人能告诉她，洛洛现如今这么勇猛的呀……

    倒是让肚子里的崽崽听了一嘴桃色新闻，罪过，罪过。

    长意瞅见纪云禾捂着肚子的手，表情有些不自然的问道：“刚刚洛锦桑说的，它不会也听见了吧……”

    纪云禾才反应过来，长意是在问崽崽，纪云禾表情微怔，以为长意准备忽视崽崽到底呢……

    纪云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也不太清楚……”

    “睡觉。”长意把被子给她拉了上来，给她仔细掖了掖被角。

    “长意，我还想问问洛洛……”

    刚刚闹了一通，纪云禾原来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一些红晕。

    长意看着却想到了人间游历那个晚上……脸颊微红又闪过一丝不自然：“先休息。”

    纪云禾见他不为所动，知道今天“探视”时间是没有了，只好乖乖睡去。

    崽崽如今七月有余，个头长了不说，也比从前调皮。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压下去的孕期反应卷土重来。

    如今条件好了，就全都变本加厉的还了回来。

    纪云禾开始吃不下也睡不好，她本就容易疲惫，要多休息才会好一些，饭也吃不下，吃下去了过一会儿就全都要吐了出来，晚上腿也老是抽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得入眠。

    也只有这几天洛洛来陪她的时候可以精神好一些，别的时间都是精神倦怠的样子。

    仙师府最近频频出兵，到处捉拿妖界之人，多的是无辜的妖逃来北渊，妖一多，事也就多了起来。

    长意已经有三两日不得闲了，带着空明四处奔走处理事务。

    她掩饰的太好，哪怕洛洛日日来陪她，也没有发觉，直到有一次她实在没忍住，洛洛陪她吃完药膳，前脚刚走后脚这药膳就全都吐了出来，甚至后面都吐出了血。

    洛洛这才知道她最近难受成这样。

    洛洛急着找来青姬，可这结界，她能进去，青姬好似却不能，试了又试，也打不开这结界。

    急得洛洛团团转，又四处打听长意在哪儿，终于问道长意带着空明在处理别的事。

    洛锦桑哭着来找他的时候，长意只觉得心里一惊，连带上空明都忘了，掐诀闪身回了云苑。

    还好青姬却在云苑门口等着。

    青姬同纪云禾把了把脉，又细细询问最近她的情况。

    长意站在一旁，握紧了拳头……脸上满是凝重，颇有些骇人的感觉在。

    洛洛是变作小蝴蝶飞进来的，一落地，就焦急的询问青姬：“前辈，云禾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回这样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怕哭出声打扰青姬，只好忍住。

    青姬把着脉，又询问纪云禾最近自己觉得怎么样。

    纪云禾开始不愿意说。

    北渊近几日是多事之秋，纪云禾不愿意为了她自己再多生事端，再者只是一些小毛病，又不像反噬的疼痛，她想着左右鲛珠在，应该不会有大事，就一忍再忍。

    青姬再三确认，她才全盘托出。

    “最近老是想吐，也总是休息不好……总觉得疲软无力。”她仔细斟酌着字句，“我觉得这不像反噬带来的，只是些小事而已。”

    洛洛在旁心疼的不行，挤开那个让她家云禾受罪的人，“这怎么算小事啊？”她又伸手摸了摸云禾的脸。

    长意这才知道，这几天他疏忽了什么。

    青姬又问：“你刚发觉自己有身孕的时候有过这些反应吗？”

    纪云禾摇了摇头，“崽崽那时候很乖，从来不会有这些反应。”那时候在仙师府，每日就是忧心今日顺德又要如何折磨她，明日如何躲过顺德仙姬的折磨……

    青姬听后想了想，对着洛洛说：“我观其脉象，确实不像反噬造成的。”

    “应该是迟来的孕期反应罢了。”青姬大胆的推测。

    “我从前游历人间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例子，有些怀孕的妇人起初没有反应，待到后期就会有。”青姬松开了手，“而且可能会变本加厉，这确实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平时需要人多上心而已。”

    青姬话头一转：“这双脉冲撞之力引起的反噬，才是真正需要注意的。”

    “按这脉象，最多三月……”

    纪云禾早知这个，所以并无什么惊诧之意，倒是长意和洛洛异口同声。

    “什么？”

    “如何能治？”

    纪云禾并不在意，只是摸着自己的肚子，细细感受腹中孩子的动静，她还没吃啥呢，腹中的孩子却像是打嗝似的：“三个月啊，挺长……足够了。”

    “怎么就足够了……为什么就足够了……”洛洛焦急的抓住她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云禾，你答应我的，攒够了钱我们要去个春暖花开的地方，买一座仙岛的。”

    纪云禾拍了拍洛洛的头，安抚道：“林沧澜给我种下双脉，反噬如今已经开始。我早就知道了。洛洛，不用为我伤心的。”

    长意明白了什么是足够了。

    如今崽崽七月有余，三个月，足够撑到这孩子降生了。

    所以她说足够了，不再求生，只望孩子能平安降世。

    长意红了双眼，也不知究竟是恨或是急，他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却是又留不住。

    洛洛又扑向青姬，拖着青姬的手臂，哽咽道：“前辈，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青姬却是叹息：“我是真没办法，好好将养着，说不定日后会有什么转机也不一定。”她是拿洛洛没办法，只好安慰她道。

    洛洛闻言，双手将眼泪一抹，“那好，我今天回去就去找，那么多古籍经典，我就不行没有办法。”说着搀着纪云禾就要起身，带她往外走，却被长意拉住云禾的手，拦了下来。

    “你要带她去哪儿？”

    “你没听见青姬前辈说的吗？云禾需要好好将养。”洛洛看着眼前这人，恨不得一把把他推走，早知道当初不管云禾如何花言巧语，都不应该让云禾去驯鲛。

    长意半分不让，“她只能住在这儿。”沉默一会儿，他又说道：“哪里都不能去。”

    洛洛气急，恨不得上去就是给他一个巴掌，只是被青姬拉住了：“你这小丫头，性子也太急躁了些。”

    青姬环顾一周，屋里器具均是精细物品，连狐裘都是上等的水色：“你这云禾可是北渊尊主的心肝宝贝，你就不要添乱了，再者，你不是要回去翻阅古籍经典找方法？怎么有空照顾她？”

    说罢又看向长意：“尊主你说是不是？”

    长意也不答这话，只是死死盯着纪云禾。表面上他波澜不惊，实际上心里的浪潮都要淹没整个云苑。

    洛洛只是摸着云禾的脸让众人看：“谁家心肝宝贝养成这个样子啊？”又拉起云禾的手腕：“谁家心肝宝贝瘦成这样？”

    说罢，又小声嘀咕：“这鲛人才不会心疼云禾呢，我才听见他说要报复云禾……”

    “洛洛，我在这挺好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纪云禾瞅见长意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把洛洛往青姬方向一推：“青姬前辈，劳烦您带洛洛回去吧。”

    又对洛洛说些玩笑话，道：“不是说要翻阅古籍？我还等着你救我一命呢。”

    洛洛却还想说什么，话没说出口就被门口的空明和青姬带了出去。

    热闹的屋子一下子空荡荡，闹了这一阵，纪云禾紧绷的精神又松懈下来，没了洛洛支撑，身体就撑不住的向下滑。

    长意拉住她的手，纪云禾顺势倒向他怀里，趴在他胸口，纪云禾闷闷的道：“对不住，长意。”

    她有些乏力，睁着眼睛都觉得累，却还是在跟长意抱歉：“我有些站不住，你能不能帮我把我扶到床上。”

    她柔软的大肚抵在他的身前，长意很久没有这样抱过清醒时候的纪云禾了。

    要是问有多久，最近一次也是六年前了。

    长意听见她的话，表情变了又变，似是心疼似是生气，又似委屈……握着纪云禾的手紧了又紧。

    纪云禾看不见他的表情，又没听见他说话，以为是他不愿意，便要强撑起身体自己走过去：“对不住……你若不愿意，我自己也可以。”说罢，便要挣脱长意的手。

    长意不给她挣来的机会，弯下腰，手穿过她的双腿，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又给她盖上狐裘。

    不知道说什么，长意抿了抿唇，从袖中变出一碗鱼汤，递给纪云禾面前：“是不是药膳真的很难吃？要不要喝些汤吧。”

    纪云禾闭着眼摇了摇头，鱼汤是鲜美，药膳也不是难吃，她就是没胃口而已，如今困倦的很，只想好好休息。

    长意看着她眼睛好似都睁不开了，又把鱼汤收了回去，只低声说道：“睡吧……我守着你。”

    纪云禾都没听清他说的啥就睡了过去。

    纪云禾是睡了，长意却不敢掉以轻心。

    月上树梢，长意被腿上疼痛惊醒，只听见纪云禾发出疼痛的呻吟，额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人却没有清醒。

    长意隔着狐裘摸到，她的腿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约摸是抽筋了。

    长意学着看的书上的按摩手法，给她仔细按摩、揉搓。

    很快疼痛就消失了，她也舒展了眉头，沉沉睡去。

    长意下了床，变出一盆热水，打湿一方帕子，感受了一下温度正合适，拧干了帕子为纪云禾拭去头上、身上的汗珠。

    擦到手腕时，长意才真的觉得她太过瘦弱了。

    “你想以死摆脱我，不可能的，纪云禾。”

    那手腕细的仿佛一掐就断，又想起今天洛锦桑说的话，谁家的心肝宝贝养成这样啊？

    眼底带上一丝痛苦，他自嘲笑道：“洛洛是你的朋友亲人，青姬却说你是我的心肝宝贝，那么我呢？纪云禾，我是你什么人呢？”

    偌大的房间，一室寂静，没有人能回答他。

    纪云禾一直在出汗，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疼痛还是屋子里太热。

    长意仔仔细细的给她擦汗，擦到胸口时，又想起在万花谷，她骗他，说岸上的道歉礼仪就是为对方搓澡……

    现在想来恍若隔世。

    可是到了胸口，这汗擦还是不擦……这是个问题。

    长意犹犹豫豫。

    水都有点凉了，长意才像下定决心似的，解开她的衣服，就是个擦汗，让他做出了种颇有些英勇就义的感觉。

    擦到肚子时，肚子里的崽崽动了动，长意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跟第一次感受它动时的感觉差不多。

    长意兴奋的难以自已。

    但想到自己是为了擦汗，只好轻声哄道：“乖崽崽，待爹爹给你娘亲汗擦干了再和你玩，你要乖一点哦。”

    放下帕子之后，长意觉得崽崽应该睡了，却又没忍住，轻轻趴了上去：“乖崽崽，你睡了没有呀？”

    回应是一阵波动，看样子是没睡的。

    长意想到从前在海底看见他们怀孕的鲛人，都有什么故事书念叨给崽崽们听。

    云苑没有什么书籍，只有一本广物集，长意觉得这也不错，聊胜于无。

    清冷的嗓音轻轻柔柔的响起，是读给她们孩子的故事。

    月光撒下薄纱，树影摇晃。

    寂静的夜，安静又美好，哪怕美好只停留在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