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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 电梯，再寻常不过的金属的轿厢，似乎具有某种神奇力量。关上门时密闭隔绝，门打开时又是通达的，眼前的世界方才在地表，而今变成半空。 周含章拿着手机，打开医院的页面，搜索狂犬疫苗的价格。好贵。他心说。咬着牙在那个价格上加了挂号费转账给了殷见群。输密码时他没注意看前面的路，撞上一个人，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说＂不好意思＂，对方没回答，不甚友善地瞪了他一眼。周含章认出他是殷见群那个皮肤稍黑些的下属。 周含章并没太在意，密码已经输完，对话框里出现一条转账提醒。 只是她没有收，也没有回复。 312 周含章打完卡，绝望地发现这个月的迟到指标已经用完。坐到工位上，不敢有任何耽误地开始今天的工作。 他只是偶尔看一看她有没有收钱，必须强调是很＂偶尔＂，没有总在看。他有好好在忙手头的工作。与此同时大概看了十几遍，就到了午休的时间。她还是没收。 313 然后周含章听到蒙钰打电话给殷见群，说附近开了一家还不错的韩国料理店，要不要一起去吃。也许是被拒绝了，蒙钰不太开心地说：＂你好忙哦。那我和别人去吃，不等你啦。＂ 周含章幸灾乐祸地想，有些人是很忙，忙到马上要失去朋友了。 314 周含章中午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小含，在忙吗？＂母亲问。 ＂刚吃完午饭。怎么了？＂ 母亲开始说一些家里花花草草的长势，她总是这样，一直没办法做到坦率。没说几句，周含章忍不住打断她：＂妈，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你有事要忙吗？那我晚点再打给你。＂她慌了一下。 ＂妈，现在就说吧。＂ 她似乎不太习惯态度略显强硬的儿子，沉默持续三秒。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这个电话的真实目的说出来：＂小含，我以前有个学生，比你年纪还小些。她最近刚好在阳城探亲，你今天看看能不能和她见一面。＂ 周含章第一反应是拒绝，现在的他根本不适合做这样的事。他想都不敢想。 ＂把微信加上，就见一面，好不好？＂母亲说。 殷见群要是知道了，会…… 从下身到小腹都隐隐感受到被电击的痛苦，周含章咬紧牙关吸了一口气：＂妈，现在不合适。＂ 315 ＂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不跟mama说？＂母亲追问，她急了，连声音都带上哭腔。 ＂我没有，mama。＂ ＂还是说你喜欢……喜欢男孩子？＂母亲颤抖着问，甚至开始哽咽，＂你告诉我呀，mama都能接受的。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呀？＂ mama，你能接受我是一个对同事下药的人吗？或是一个囚徒？抑或两者都是？ 周含章的心脏被拉扯似的疼，他却什么都不能告诉她，他只能不断地说：＂mama你别哭了。＂其实他自己眼前也一片模糊。 316 母亲抽泣了一阵，她焦虑、不解、忧心，周含章在电话另一头的道歉远不足以让她放心。沟通有时反而令人绝望。 过了一阵，母亲慢慢停止了哭泣，也许她累了，本身她的体力就不好。但她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心软，在打来电话之前就安排好了一起，让周含章也没了退路，她狠下心来对周含章说，连珠炮似的：＂我已经把你的微信推给她了，还有你的地址，她今晚就会过来你的公司附近，你们今天必须得见一面。＂ 她说：＂如果你还是坚持不见，你就再也不要认我这个妈！＂ 最后通牒。 317 母亲先他一步挂了电话。 周含章从玻璃幕墙往外看着地上高楼的倒影，绿化带里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它们永远不会长高，只维持同样的高度和形状，像一起死在了那里。 已经有一个好友申请静静地在好友隔壁的那一栏等待。 看头像应该是个温柔的女孩，一身杏白的连衣裙，坐在一个猫咖里面，一只猫躺在她膝盖，因为加了美颜滤镜的缘故她的轮廓被模糊，显得柔和且没有棱角。 是他从学生时代以来就憧憬的类型。 318 与此同时他收到了一条信息，是置顶的特殊提示。他的那笔关于狂犬疫苗的转账被退回。 第二条信息是一串六位数字。 殷：【家门密码。】 319 这串数字并不难记，像是一个日期。距今近十年的某一天，不像她的生日。当一个日期变成密码，那天发生的事情自动变成了一座遗迹，一个界碑。因为太让人在意所以他很快就记住，就算她现在反悔撤回他也很难忘掉。 但是无论如何，这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周含章大脑里仅剩的非常理智的一部分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而又细如蚊蚋。 尽管如此，周含章回复的是：【这是什么日子？】 流畅的，直接从输入框弹进了对话框，并未经多少思考。 殷：【有机会以后告诉你。】 320 在殷见群以摧枯拉朽的力度侵入他的人生后，周含章的生活被活生生地撕裂成两个部分，他在这两个世界里同时存活：疯狂的不可理喻的那一个，和他生来就存在的那一个。 时间越长，他越来越分不清哪一边才是现实。 周含章一步一步地走着，回到熟悉的走廊上。销售总监办公室的灯终于亮了。他在那扇门的几步之外踟蹰不前，意外地生出一种冲动，他想就这么冲进去，拍着殷见群的桌子问她，囚犯有刑期，即便是无期徒刑，那他呢？他以后该怎么办，他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这种冲动在他看见销售一部的肖主管抱着平板和笔记本去敲殷见群的门时平息，侥幸地。两个世界在交汇处坍缩。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肖主管进去，周含章连殷见群的衣角都没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