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蜜尔维嘉庄园是一个很漂亮的庄园。 庄园的大门后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沿着白色石子铺成的小路开飞行器行驶十五分钟后，就能看到精致的用原木色篱笆围起来的小型花园。 各种和蓝星上植物有些相似但能看出来明显不同的植物错落有致的将花园覆盖了大半，在植物的阴影与空缺处，露出游动着不知名的漂亮鱼类和水生花的池塘，以及一条由类似于鹅卵石的东西铺成的小路来。 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宫殿。它有着白色与淡蓝色造就的墙壁与不计其数的雕刻着花纹的窗户，镂空雕刻的花纹与错落在其中的雕塑。显然，这城堡年代久远，然而主人显然极其爱护它，这久远的年代并没使它变得破旧，反而让它显出一种复古的意味来。 城堡后面是更大的花园，不同于前院的精致，后面是大片大片的淡蓝色半透明一丛一丛的花树，远远的向外蔓延开去。 这种花叫曼朵，因为上一任虫母艾迪亚很喜欢，所以后面的花园种满了曼朵。 塞西尔还问过秋水，如果她不喜欢可以拔掉换成别的。 秋水自己也没有很喜欢的花，这些曼朵长了这么久拔掉也可惜，所以拒绝了塞西尔的提议。 后边的曼朵就留了下来，现在每年不间断的为她送上美丽的花朵。 秋水五年的幼年时代其实过得很愉快且无趣。 虫母是珍贵的，这一点她早就知道。 但是她觉得，这珍贵实在太过了。 五年的幼年期她从来没有踏出过蜜尔维嘉庄园——维特斯家族在主星德雷克斯顿上的居住地。 据说，这个庄园是完完全全按照虫母的喜好打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虫母过得安心舒适。 秋水趴在窗口，看着窗外一眼望不到头的花海，发出了穷人的感叹。 这庄园大的过分，占地超过一千公顷。如果你没有概念，我们可以举一个例子：故宫占地七十二公顷，上海迪士尼占地116公顷，清华大学占地460.19公顷。 她住了十四个故宫。 说起来，这里虽然是虫族，但是除过科技更发达一些，和地球似乎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日常的很多地方都是相似的。 比如刚才提到的测量单位，又比如日常的饮食。 她今天早上吃的还是豆腐脑来着。 说起来真炸裂啊，她都没想到自己都换了个世界生活，不仅成了虫母，还拥有了这么大这个庄园，在身份地位甚至种族都和上一世不同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吃到豆腐脑这么接地气的食物。 真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割裂感。 她看着窗外的景色，想着今天要去哪里玩儿。 这庄园足够大，里面除了最基础的居住设施以外，里面配备了马场、游乐园、水族馆、购物广场，甚至还有三所学校，就连最最普通的园林绿化，里面还有一整片原始森林和湖泊。 秋水是真的见过维特斯家的仆人从森林里抓到过类似于兔子的生物的。 要不然，今天去森林里转一转？ 兔子抓不到，蘑菇木耳什么的总能捡一捡吧？ 或者去湖边钓鱼玩儿？ 果然，想了一圈，她还是想玩儿游戏机，或者躺在床上刷光脑。 但是弗兰老师说她最近在光脑和游戏上耗费的时间太久了，今天一定要出去转转，不能一直待在房间里。 说起这个她就想叹气。 在她五岁生日之后，正式结束幼虫时期的第二天，维特斯家为她安排了十余个家庭教师，其中有一位名为弗兰·里加·维特斯的家庭教师，负责她的启蒙。 也就是和幼儿园老师差不多的职务。 弗兰老师一来，她躺在床上摆烂的好日子就结束了。 他认为，年幼的虫母都是活泼好动的，长时间闷在房间里肯定是有些问题，这是不应该且不正确的。 所以，他严格规定了秋水玩游戏和刷光脑的时间，并且布置了分量不多但是看着就头疼的作业。 秋水别的都能接受，但是你要是布置作业，她就真的要骂脏话了！ “为什么在虫族老娘还得做作业？莫不是我上辈子死之前没写完的小组作业找我索命的吧！” 她烦躁的嘟囔着。 “写写写……作业现在不写明天他又要逼逼叨叨，看着那些作业就烦，我真想把作业全扣他头上……” 她并不想看见弗兰，也不想写那些作业。 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这个严肃刻板的中年雄虫满口都是虫母的职责，一天念叨八百遍。今天的作业就是把不知道谁编写的翔一样的《虫母的职责》前三页大声念一遍，然后拍成视频发给他。 虫母的职责说白了其实就是繁殖后代，只要她们可以生育，整个虫族就会将她们视若掌上明珠，给予她们想得到的一切。 而教给虫母这些，才是弗兰真正的工作。 当然，这些简单的等价交换知识其实并不足以支撑起一门课程，所以弗兰的课程在更多方面其实更倾向于洗脑。 除过基本知识，他经常会用一种类似于朋友之间聊天的轻松氛围，和她聊起来一些虫母和她的配偶们之间的故事。 那些甜蜜的仿佛玛丽苏再现一样的充满了营销号氛围的故事情节暂且不说，故事中夹杂着一些被反反复复念叨，近乎催眠一般的思想就很有必要警惕一下。 最开始她还不能反应出来，只觉得和弗兰的聊天有让她不舒服的因素在，却不能反应出来是什么。 可次数多了，她也就渐渐回过味儿来了。 这不和高三的时候，教导主任和她们讲一些成功人士的努力学习的过程从而告诉他们努力学习才能成功一个意思吗？ 虫母要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伴侣，保证他们不偏不倚的感受到虫母的爱，避免争风吃醋。 虫母要尽可能的多生育后代，从而保证虫族的繁荣昌盛，并且这是虫母回报虫族的唯一方式。 虫母应当快乐，即使伴侣因为意外亡故也不必长久的悲伤，毕竟虫母们有很多的伴侣，明显的悲伤会让其他伴侣们感到嫉妒。 …… 她总觉得，这哪里是虫母，分明是要培养出一个只知道快乐的生育机器。 可秋水也无法反抗，她没有反抗的办法，也没有反抗的理由。 虫族社会虫母数量就是少，他们也确确实实需要虫母尽可能多的繁殖后代，否则他们迟早会为此亡族。 秋水也确实没有理由反抗。她享受了维特斯家族带给她的奢靡生活，并且有且只有一种方法回报，除非她能离开维特斯家族，将这些年自己享受到的待遇进行补偿并从此之后依靠自己努力干活养活自己。 这根本就不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家族放弃一个年轻具有生育能力的虫母呢？ 况且，享受了这么奢靡生活的她，难道还能接受过以前的清淡日子吗？ 她想一想以前的生活就感觉头疼。 她和维特斯家族都不可能放手，秋水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 总归她年纪还小，暂时不去考虑，也不会影响事情。 何况，她怎么能告诉维特斯家族，自己是一个恐惧生育的人呢？ 还是放在以后再说吧。 先随便念一遍应付一下弗兰那个老登算球。 …… “灰太狼。” “是的，秋水，我在。” 一个猫型机器人迈着顺拐的步子跳到了秋水面前的窗沿上。 秋水闷闷的摸了摸他的毛。 灰太狼是她订购的智能光脑管家，在阿尔贝托问她想要飞虫还是爬虫的管家时，她强烈要求私虫订制了一个猫咪体的。 大约在德雷克斯顿猫咪实在是不太受欢迎的物种，当时她说出自己要求时，对方是一脸“这种生物居然会有虫喜欢”的震惊表情，一连向她确认了好几遍。 德雷克斯顿的虫族喜欢养的宠物是小型虫，长相就是普通虫子的放大版，体型也有大有小，地位和地球上的猫咪差不多。 主流审美如此，大部分的光脑管家也是按照这个设计的，飞虫爬虫花样百出，甚至猎奇一点寄生虫也有，长长一条蛄蛹过来蛄蛹过去，完全是在挑战她的心里承受能力底线。 她是土狗她接受不了。 在她看来，虫族养小虫子当宠物这件事情和一群猩猩养了一群吗喽当宠物一样难以接受。 所以，哪怕再多虫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她也只当没看见。 猫咪多可爱呐！ 她摸的不过瘾，干脆把灰太狼搂在怀里：“你想去哪里玩儿？去钓鱼好不好？” “虽然我很想去，但是秋水，你的作业还没有写完。” 秋水的称呼和顺拐都是她特意设定的，除了这只猫，也没有别的谁敢叫她名字了。 “我一点都不想写作业，他布置的作业真的很无聊。”还爱洗脑。 “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一个没什么话语权的光脑管家。” “或许我可以让塞西尔给我换一个家庭教师？”秋水突发奇想，“虽然不知道新老师会不会比现在的更好，不过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你说对吧？” “这可办不到。”灰太狼舔着自己的爪子，“弗兰是维特斯家族的成员，里加培养他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维特斯家族虫母——也就是你——健康安全的长大。如果想要调换，大概得等其他家族虫母成年有空缺，且你还要拿出来他有教学失误或者其他过错的证据来才行。弗兰虽然古板，但实在是个负责有耐心的好老师，你没有理由换掉他。” 好老师？他才不是！ 他就会一天天的给人洗脑！ 秋水心里哼哼唧唧，嘴里到底没说出去。 “他到底什么来头啊？我还没权利调换一个老师吗？” 灰太狼甩了甩尾巴：“这个问题，或许你去问塞西尔更好。” 灰太狼的本意是让她主动找塞西尔聊天，增加两个人的相处时间好培养感情，但是秋水会错了意，误以为弗兰来头很大灰太狼没有权限获取资料。 这调动了她为数不多的好奇心，当即抱着灰太狼去找塞西尔去了。 塞西尔休假在家。 他每年有十五天的固定假期，每周又有一天的休假，他将休假时间攒了起来和十五天一起休，能一次连休将近两个月。 现在是他休假回来第三天，他正在书房看书。 “塞西尔？”秋水探头探脑的出现在门口，“我有问题想要问你，你现在忙吗？” “并不，殿下，请问您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呢？” 塞西尔合上书，微微调整了坐姿，确保自己的身形看上去挺拔端正，肌rou线条也流畅有力， 只可惜他这番动作完全是眉眼抛给了瞎子，年仅五岁的秋水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些，她一听塞西尔有空，立刻高兴的跑去坐在他旁边，急切的问道：“塞西尔，弗兰老师的来历你可以和我仔细讲讲嘛？他好像和别的家庭教师不一样，我问过灰太狼，但他说让我来问你。” “弗兰老师？”塞西尔微微思考了一番，“他是维特斯家族的雄虫，不过很小的时候就被里加家族选中并且接到了里加去培养，直到您五岁脱离幼年期才被接回来。” “他为什么会被接走？还有，关于里加的事，你可以仔细给我讲讲嘛？” 里加这个姓氏，据说是在很久以前的封建时代就有了，那时虫母数量不像现在这么稀少，他们还是一个家族，以教导虫母闻名的家族。 那时候，经过里加教导的虫母，每一个都贤良淑德端庄优雅，大家族都以能娶到里加教导过的虫母为豪。 是的，那时候大家族还是有嫁娶这种关系的，只是后来虫母再也没办法通过常规的方法繁衍，才不得不取消了嫁娶这种形式。 虫母的数量减少对里加家族也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他们本来就是依靠教导虫母为主要工作，虫母数量锐减，他们的收入也遭到了严重的打击。 收入减少，加上没有自己的虫母，里加彻底没落，从家族变成了一个组织。 没有彻底消失的原因是，里加家族最后一任族长想到了一个延续里加的方法：既然自己没有虫母，那就依靠别人的虫母。 他们的另辟蹊径，依靠培养其他家族的孩子并对其冠上中间名来获得自己的延续。 借巢生蛋了属于是。 里加会在每一个家族中挑选一名幼虫培养，向他冠上自己的姓氏作为中间名，这只虫就成为了里加的后代，在被选中后，他们会回到里加的家族中学习，生活，工作。 经过里加的培养，在自己的家族获得下一任虫母后，这个成员短暂的回到自己的家族贴身照顾虫母，直到虫母成年后自己回归组织。 据说，由于里加家族有丰富的教导虫母的经验，培养出来的虫母都是非常健康快乐的，因此哪怕是现在皇室看见他们都要客客气气，毕竟没人会希望自己家的虫母出现任何意外。 所以，哪怕里加并不掌握任何实权，经济也不算非常富裕，但每一个家族都会对他们礼遇有加。 秋水之前还好奇过，假如维特斯家族的所有成员都有一个共同的姓氏，他们重名的几率不是很大？重名的人怎么分辨？ 这个问题现在一起解决了。 人家名字并不是简单的名?姓，人家还有中间名，也就是抚养他们的雄虫的姓。 比如弗兰的名字就叫弗兰·里加·维特斯，他领养的一个孩子名字叫白佳里·里加·维特斯。 顺便提一句，白佳里和塞西尔是同一胎出生的，严格来说两个人还是兄弟。 “所以，我没办法换掉弗兰老师，对吗？” 塞西尔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而是谨慎的问道：“您不喜欢弗兰老师吗？” 秋水沉默下来。 她不是不喜欢弗兰，而是不喜欢整个里加。 他们就好像古代公主身边的教养嬷嬷，不断的在公主耳边念叨三从四德温良恭顺，讲什么孝顺公婆照顾丈夫。 唯一的不同，就是弗兰试图让她知道，虫母的职责就是什么都不想，快快乐乐的谈恋爱生孩子，使劲使劲生孩子，生的越多越好。 她知道他没有错，甚至可以说为了她好——只要她能接受这些思想选择堕落，以后的日子要多快乐就有多快乐。 但是，她不想。 要说上辈子稀烂的一生教会了她什么，那就是，如果所有人都在鼓励你堕落而且你真的堕落了，那么恭喜你，你完蛋了。 秋水心里转了八十个弯儿，最后也不过是摇了摇头，轻轻的说：“没有，弗兰老师很好。”